张振中
六七十年代,农村一律是土墼房屋。在那贫穷的年代,土墼是农村建房子的主要材料,用砖做楼房那是农民的奢欲和梦想。土墼(也称土坯),是用泥土“注塑”而成的长方体,在农村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乡村年逾五旬的人们对土墼仍然耳熟能详。
踩土墼泥。农历的六月,骄阳似火,赤日炎炎,久旱无雨是打土墼的好机会。选择优质粘土的田块,用耕牛深犁翻过来,反复耙碎成小颗粒状,注入适量的水浸泡几日。让水充分渗透后牵几头大耕牛在浸泡的泥土里反复踩,泥土硬了就加水,淖了就晾几天再踩。经过多次深翻,反复踩,直到听见牛脚踩泥巴有咔嚓的响声为止。这时,泥巴就踩成粘手的熟泥巴,这熟透的泥巴就叫土墼泥。踩土墼泥这道工序来不得半点马虎,泥巴没有踩透熟,土墼龟裂不扎实影响质量。泥淖了不成型,泥硬了搬不进土墼模,掌控泥巴软硬的程度是踩土墼泥的关键。
打墼。收听天气预报,选择一周无雨的大晴天,平整场地准备打土墼。打土墼虽然是苦力活但打墼的场面热火朝天,干劲十足。那些挑土墼泥的男女劳力,肩挑一百多斤的担子,你追我赶,脚步生风,穿梭来往,用畚箕把土墼泥一担担挑到场地。中间摆一个盛满水的大木盆,木盆里放一张土墼模(土墼模就是一个没有上下底盖的长方体)。打土墼的一般是年轻力壮手脚灵活的男劳力,上身赤裸只穿一件短裤,身子弯得像一张弓,把土墼模往木盆里湿润一下水,放到平整地上,甩开臂膀张开一双如钳的大手。用力搬一大块土墼泥,使劲往土墼模里揣几下,用两只手四角一筑,右胳膊在木盆湿润一下水,顺势在土墼模上方抹平,用两只手把土墼模往上平起出,一块光滑如玉的土墼脱颖而出。
打土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体力活,不仅要有一定的技巧,而且需要一股蛮劲。会手打土墼像盖大印似直戳不歇,手脚麻利,操作自如,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天能打几千块土墼。一当挑土墼泥的男女劳力怠慢一下,土墼泥就供不应求。打土墼的男劳力就大吼一声“没有土墼泥啰!”挑土墼泥的男女劳力加快运输速度,不到一会儿工夫,打土墼的屁股后堆积像两条长龙似的土墼泥。尽管打土墼的男劳力豁出吃奶的劲蛮打,屁股后还是一堆堆泥巴。这时,那些挑土墼泥的男女劳力坐在树荫下,气喘吁吁,摇着草帽风趣地说“打土墼的泥猴子,泥巴吃饱了没有啦!”前面的土墼泥还没有打完,后面又堆积一堆堆泥巴,那六月天的天气干燥如火,太阳一晒土墼泥就变硬稍有怠慢更难筑模,只得拼命得打。打土墼的男劳力如此得不到歇息,大汗淋漓,鼻涕挂在上嘴唇上也没有手去擤,狼狈不堪的样子令人啼笑皆非,十分尴尬。牛蠓叮在打土墼男劳力光溜溜的背上吸血像护士打针一样,也顾不上驱赶,偶尔甩手一拍背上就是一只泥手印。一番紧张的劳作后,打土墼的男劳力大汗淋漓,浑身沾满泥水,两只眼睛直眨直眨的,简直就是一个泥人。一天劳作下来,筋疲力尽,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腰都直不起来。
晾晒土墼。土墼经过太阳一周的暴晒,开始发白变硬。用菜刀沿着土墼底下四周一划,用力搬起来,充分接受阳光的暴晒。那一场地的土墼纵横交错,整齐划一,既像排列有序的活页印刷铅字块,又像整齐排列的麻将,放眼望去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大土墼重达15公斤,轻则5公斤。
当时,农村就流传“打土墼不要钱,不亚于过小年”的说法。每逢农户要打土墼,全队男女劳力自高奋勇无偿地参战。东家准备上等的伙食,打土墼的男劳力一人两包玉猫的香烟(0.19元1包),挑土墼泥的一人一包玉猫的香烟,烧肉炖鸡,三顿不离荤。下午休憩打饯吃糯米粥,晚上是最丰富的大餐。干了一天“吃人饭,做牛活”的劳动后,大家围成几大桌。男女劳力放开肚皮大块的吃肉,放开酒量大碗的喝酒,推杯换盏,吆喝声不绝,开怀畅饮,酩酊大醉。一些平时“妻管严”的男劳力,今天也趁着酒壮英雄的胆,全然不顾老婆的阻拦和极力反对,竟然过桌子挑衅喝酒,欲想一决雌雄,比试酒量呢!那些被人蓄意灌醉的男劳力,眼睛眯成一条线,头重脚轻,还恋恋不舍端着酒杯大呼小叫要酒喝,模糊的语言,丑态百出的憨态立即引起哄堂大笑。劝酒、逗笑、取乐、杯碗碰击声此起彼伏,其乐无穷,把酒席闹得天翻地覆。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那些酒气冲天男劳力个个酒醉饭饱打着酒嗝,唠叨话喋喋不休。那些酒醉的男劳力被妻子骂得狗血喷头无地自容,只好摇摇头,摆摆手,一步一个趔趄往家走。
打土墼的男女劳力一番大吃大喝,酒气熏天,一醉方休似乎一天的劳动疲劳全被酒精赶到了九霄云外。那个落后的年代远离我们而去,土墼早已不是农民建房子的材料。可那,热火朝天打土墼劳动场面和开怀畅饮情境令人难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