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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向浮山(苍耳)

时间:2009-11-16 08:39:06
  人们都这么说,这座山四面抱水,望之若浮。 

  其实,它在水上已漂浮了好多年,也漂泊了好多年,一直到这个秋天也没有停下来。这些都是真的。山为什么就不能象船或鹁鸪那样浮行水上?为什么不能比它自身的枫叶还轻?当然,我不是山中的道者,而是一个道地的俗人,从熙熙攘攘的市井而来,一身尘土,满脑袋杂念,仿佛浮游的小生物,对于山水之境,很难说感受到了彻底。


  傍晚时分的浮山是清静的,空的。背光的山阴部分布满了松树、银杏树的斑驳的影子,植被和腐叶层的强烈气息扑鼻而来;一会儿这里悉悉嗦嗦,一会儿那里嘁嘁嚓嚓;偶尔有一只鸟在啁啾,也只是一粒石子落进深幽的水塘。只有黄苓们满山遍野地撒欢,每一株都举着它自己的紫花儿;而羊齿类植物则循着衰残的蝉声,一路咬啮着石阶从山脚直到山巅。除了禅寺的僧人,这儿只有鸟叫,只有虫鸣,游客们想必都下山了,连卖门票的都了无影踪。山门大开,一阵松风流过后,浮山才浮出了它自己。

  汪是我和小徐的导游,他随时随地介绍着山中的景物和掌故。在金谷禅寺的院门前,他透过门缝,很柔和地朝里面叫着老僧师傅。一个老僧慢慢地从寺门里出来了,显得有点倦怠,他哗啦一声开了锁,也没说话,就独自回禅房去了。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这把锁。在这净界,一把带锈迹的锁向我暗示了什么呢?


  这个禅寺真的很奇特:它依傍着山体的穹窿而构建,气象浑然,灵氛袅袅,佛在此想必也特别心安。邻壁有一深洞,黑咕隆冬的,寒气袭人,据说可通至山顶。这该不是佛陀为自己升天留的后门吧?我心里直打鼓,竟胡乱猜起来,但不敢说出来,我怕他俩说我大不敬。阿弥陀佛。我们连一根火柴都没带,只好放弃钻洞的念头。

  后来,我们又去了一线天仙人床雪浪岩。比较奇特的是滴水洞,其大可容百来人,且不规则地垂现出三层,宛若置身于三重檐的塔内,引逗人想象亿万年前熔岩喷发时的壮观图景。汪说,火山灰是很轻的,放在水里也不会下沉,浮山之名便来源于此。说着,他便左瞧右瞅,想找一把火山灰玩玩,却发现周围的岩石都一律包公般地铁青着,亿万年后也不肯开个笑脸。不过,看着洞壁上那雨花天的岩刻,真的令我感到一阵凉意的围浸。佛陀之于松风溪月,佛理之于道家山水意识,它们原可以如此相融相和,绽开一片怎样灿亮的雨花天

  然而,在浮山的摩崖石刻中,同样有一部分俗不可耐:一些达官贵人们吸足了血,大腹便便,还想借此青史留名,但那红袍,那一品顶戴,那赫赫威风,如今还不是灰飞烟灭,化作狗屎?时间打垮了所有的肉体,岩石也不能拯救灵魂。

  在上山途中,汪还特别提到方以智的墓,以及他母亲的墓冢,最近竟被盗墓者残忍地炸开。于是我们又绕着山走了很远的路,去看那一隅凄清的墓地……。归途中,我们试图在草甸子上稍息一会儿,却遭到成群的草蚊子的疯狂袭击。

  它们太饿了,眼睛都发绿了,这些嗡嗡不绝的草蚊子!它们不象山上四处散落的微黄的干牛屎,尚可肥田,当柴烧。草蚊子实在可恶。

  牛们早下山了。没有牛,只有无意义的牛屎。据汪说,一千年前,这儿僧众数千,寺院林立,浮山的香火进入了鼎盛期。我猜想此山命名为浮山,大约与浮屠也有一定关系罢?只是不知道高僧们怕不怕虫叮蚊咬,以及能否从牛屎里悟出禅意来。

  记得爬上山巅的亭子时,我眼里的浮山似乎到了最高点。四下鸟瞰,湖水环抱、闪亮,如同岩石般发出铬蓝的光。脚下的山坡反倒如水摇荡,在夕光中颤栗、起伏,仿佛成了通向另一世界的码头。然而在这一瞬间,我却被反衬这一的景象惊呆了:一轮红得有点惨白的夕阳在缓缓沉没,它滚过地平线上不规则的齿状物,沉下去了……

  我想起博尔赫斯《余晖》中的诗句:日落总是令人不安/无论它浮华富丽还是一贫如洗,/但尚且更加令人不安的/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它使原野生锈。此刻被我触摸的一切,虽然尚未生锈,但却是一种时光中的凹陷感,陌生感。它好象你站着的地方慢慢有了裂纹,洼下去了一小块,没过多久又洼了一小块,但你并不一定能感觉到。凹陷其实是一种微妙的加速度。好象有许多东西你找不到了,或者你再也认不出它来。人只有偶尔在回忆时,才能感知一种正在迅疾推进的、比黄昏的沉落还要快的相对速度,如同车窗外的树猛烈地向后倒去。

  刘大櫆在《浮山记》里写道:山中有青鸟,其声百啭,独时时往来于白云、金谷之间,他山未之见也。我不太相信这些灵鸟之说,因此也没必要刻意去寻觅。大凡在白云岩遇不见青鸟的人,肯定都是凡夫俗子,包括那些归山的僧者和隐者,很难说不带着人间的伤痕、幻灭和烟火味。那是一种惟有自己才能直感到的重,以及涌向每个孤独者的阴影与波纹的重。 

  那么,隐在浮山身上的另一个浮山,是不是也在凹陷?在佛光氤氲之中,浮山沉没的一小部分,黑不见底的一小部分,在众多的白鹭当下归巢的翅影里,咕噜咕噜地向我浮现。我倒希望在这儿听见放牛娃唱的山歌,然后瞥见千年的荣辱和浮沉化作一抹烟岚,在空山幽谷里飘……。但牛们都下山了,那浑圆的一轮也下山了。

  还是捡一堆金黄的牛粪去烧吧,秋风!那一年一年让草和时间互相缠绕着从中长出的,也有牛粪自己,它们原本就属同一种事物。

  夕暮燃烧的火焰快要熄灭了,最后的那一线余晖射向我的脚底。在青豇色的薄暗的光中,我看见山边石道上有两个滚铁环的孩子。这使我感到十分惊讶。我指给他俩看,他俩也象我一样感到疑惑:这儿的路如此崎岖不平,荆棘横生,他们怎么滚起了小小的铁环?这有点象悖论,一个滚动着的最不起眼的悖论。


  回到浮山中学已七点半钟。晚上竟找不到一个旅馆。汪只得在一户民宅为我找到过夜处。女主人说,楼上没一个蚊子,点个蚊香就行。躺下之后,就听见屋外密如骤雨的秋虫的鸣叫浮升起来,把整个房子都包围了,仿佛执意要将我漂走。我猜想浮山一定在星光和万籁之中打坐,不象我光着身子躺着,还一个劲地胡思乱想。

  果然没有蚊子。只有虫鸣,只有老鼠,在瓦顶上扔它的瓦,练它的功课。第二天凌晨就听见益生在下面喊我。见到我后,他说,妈的,昨夜我和小徐被蚊子咬死了。

  哦这浮山的草蚊子,总吸不够血,可真够馋(或)的。

稿件来源:
编辑: 高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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