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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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之于我,不是一处地名、一座古渡口或是一座寺庙,而是一段记忆,足以令我今生无比自豪的一段时光。
看了左中先生发表在六尺巷文化平台上的《横山渡》后,我写下了一段留言,“蜿蜒流东的横埠河有着丰富厚重的水文化,古渡口、老街、古村落、古寺、驿道星罗棋布,很值得大家来深挖。像虾溪、九儿潭、横山都是古时重要的渡口……横山头,又称龟山,这片山水我曾因实施一个项目,行走了一年多的时间,有很深的感情。”而写这段话时,是在女儿的大学校园里,爱人帮女儿打扫寝室卫生,而我只是一个人坐在操场旁的木椅上,望着空旷的校园。返校的学生,几乎千篇一律的背着包,拉着箱,行色匆匆。
半下昼的光景,阴沉沉的天空,无风,我的目光越着这一幢幢的高楼,游离在混沌的天际间,思绪被拉回到这处叫横山渡的地方,此时,河水应是丰满盈盈,撞击桥墩时也应浪花朵朵,我不知多年前看到的那艘小木船是否还湾在渡口处。此时,耳畔仿佛听到了哗哗水声,或还有白鹭的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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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是十多年前五月间的一天,曾到原老湾乡的横裕村现场踏勘一个土地整理项目,回城时涉水跨过横埠河途经横山村的龟山,山林苍翠,鸟语花香,一条水泥路掩在林中,在山间穿行,如同世外桃源,当时觉得枞阳还有如此的仙境,难得。忙问同事,得知此处就是横山渡口,一处历史上有名的古渡口,古时江堤尚未圈堤,江水直抵龟山脚下,人们出行就在此处上船,通江达海。
发源于三公山雨水汇于横埠、钱铺交界处的马鞍山水库,下游的河道就是横埠河,河水蜿蜒穿行在沃野长岸间,至九儿潭处一分为二,一支经李家沟后折而向南经湖东闸流入长江,另一支即经横山、虾溪一路向东汇入枫沙湖或小陈瑶湖后入江。横山位于九儿潭和虾溪正中间的位置。
龟山伫立河畔,大有扼湖望江之慨。山上多松树、枫树和毛竹,山坡满藤草,杂树丛生,坟茔遍坡。龟山东侧一片平坦地,一个当地人称为刘畈的地方,若站在对岸横埠河堤望去,刘畈真的像乌龟的一只左前爪,牢牢的钳入横埠河口中。刘畈实为几百亩的高岗田,望天收的那种。
立龟山之巅俯视横山渡
我第一次踏上刘畈时,感觉就是一片荒地,没有一条机耕路,两口当家塘淤塞严重。在这片小高地的东南角,当地老百姓供奉着一座土地庙,还有一小处坟场。几棵长得很有来头的树很吸引人的眼球,一棵苦楝树高约十多米,树皮剥落,像是遭雷击过,好粗的树干上只长着很少的枝丫,古怪峥嶙。想象夜晚到这野岗上,肯定是有几分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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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当地友人陪同我走进龟山。龟身潜于翠绿之下,而所谓龟头处却有几个深坑,断壁残垣,令龟山不煞傲气。这一切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场艰苦卓绝的横埠河堤除险加固工程,为根治水患,发动全县人民加高培厚这圩堤,局部河势复杂堤段进行裁弯取直,理顺河道,据参与当年建设的同事讲,高峰时约有两万人上场,全部是肩挑人扛,土法子上码,那些年冬天还特别的冷,许多人都是单衣单裤的,在那个人定胜天的年代,群众就是凭着一腔热血,大干水利工程。
时至今日,当看到前人修建的工程时,仍不禁感叹,这些都是人工做出来的啊,这工程里面流进了多少汗水,多少心酸,这工程看似冷冰冰的,其实能体会到温度的呢,这战天斗地的激情包含其中。
这横埠河在龟山掉头向东后,在老洲镇的横裕村绕了几百米的弯,就是这几百米的弯,每到汛期极易发险情的堤段,对这段堤进行裁弯取直是不可避免的,这新堤的土料从何面来的,对面就是龟山,理所当然的就在此处挖土。这龟头处,土层也不特别的厚,筑堤是要粘土的啊,于是到处乱挖,将龟头上的一点粘土都取走了,以至后来形成了几个大坑,千疮百孔的。

通往龟山的步道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二十多年间,这些取土坑植物繁茂,爬山虎恣意的生长,这坑壁四周爬满了这些藤类作物,郁郁葱葱,像一道绿色的帘布悬挂在龟头上,也成了一道风景,倒影在这坑塘的水面上,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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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山的西北边角,连着一座小丘,叫桃花山。像是乌龟的右后脚。而桃花山与龟山间的垭口处,则称天墓的地方。有一个当地人盛传的故事。
天墓,也叫天子墓。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时,一个妃子小产,皇帝下令厚葬。五、六十年代时有人盗墓,里面很多的坛坛罐罐,走了很长的通道,不见尽头,遂害怕,故将洞头掩埋。我们走上面时,据说能听下面空洞洞的声响,特别是雨天打雷,格外的空灵。我甚至怀疑这天子墓通桃花山,莫不是桃花山才是真正的墓地,这山头莫不是人工筑成的吧。这桃花山东南与龟山相连,似有来龙,西北伸入古时的江边,通江达海,应是去脉,风水宝地嘛。

远处即桃花山
垭口间,一座红色屋顶的小庙掩映在一片竹林中,旁边还有几棵高大的枫香树。相传这庙以前好大一片,好几进房,像个四合院,中间还有天井,房子座北朝南,就朝这龟山方向。这垭口上全是树林,成片的竹园。
听老人讲当时光和尚就有十多人,文革期间破四旧这庙就被打砸了,和尚也被遣散了。单干户后这竹林亦遭哄抢,老百姓逐渐垦荒种些旱粮。前几年,附近的信徒花缘又在原址上修好了这座土地庙,屋顶还贴了琉璃瓦。初一十五的,妇女们都会来庙里请请,许个平安。
真实的是以前盗墓的洞口,好大的一个坑,有胆大的还下去过,好长的一个通道,黑漆漆的,有人提出用火把照着走,走不到头,越往里洞里阴得很,还有人听到响声,怪怪的。吓得大家跑出来,不敢再进去。后来生产队里担心小孩子们下去出事,就把这洞口填埋了,从此没有人再下去过。在这附近,大家还真找到了些瓦罐的碎片。
站在垭口上,想象着这湴湖圩没圈圩之前,这山脚肯定都是水面,依山傍水,右侧是桃花山,左前方就是龟山,这山不是很高,但两山夹峙,形似卧椅,前方开阔,后有依靠,也可谓来龙去脉,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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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一个土地整治示范项目在横山这片山水间实施。原来望天收的刘畈山岗田进行平整后,变成了一层层的梯田,建设了提水站,旱涝保收。修建了一条笔直的水泥路,方便生产生活,这片田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高产田。

雪中的刘畈田野
建设中,我执意保留了两处物件,一是那座寂寞的土地庙和那几棵古怪的林木,心底始终相信这点东西是当地农人的一点信仰,相信小庙会与美丽的村庄相伴相生,互不凋零;另一个就是刘畈村庄口的两口池塘,我们对它们进行了清淤护砌,周边种植了垂柳和石楠,成了美丽乡村的亮点,我私下认为这是神来之笔,疑似上天的馈赠,似遗忘在人间的两只脚印,一深一浅的在世上行走;又似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像喝多了酒后的时分,眯起一只眼也看不清的这个世界。

刘畈山岗上的土地庙

刘畈一口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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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间,横山不再沉默。
沉寂多年的横山渡原址上修建一座桥梁,一桥飞架南北,一头伸至龟山,一头连接横埠河南堤,原本少人的渡口汽车川流不息,两岸的人们穿行其上,曾湾在山脚下的那艘渡船早已不见踪影。
碧绿的龟山之巅,新建了一座雄伟的寺庙,座北朝南,寺庙叫宏山寺。开光吉日,巧遇漫天飞雪,山脚下的古渡、新桥、河流、原野……全淹没在白茫茫的雪花间,瑞雪青松、梵音天籁,一切归隐在山水间。

风雪中的宏山寺
是年六月间,我顺道拐到横山,刘畈田里水稻长势喜人,稻香阵阵。通往龟山上修了好几条花岗石栈道,山间松枫招摇,极目远眺,长江如带。山下万顷良田,农人正在耕田,山坡上的小麦正在收割。微风吹拂,松涛阵阵。即兴一首小诗。立宏山寺前,脚下一汪塘水,垂柳拂风,远处稻香扑面,蛙声和乐,遥想金秋时节,谷浪连波,横埠河畔,蟹肥瓜香,龟山之巅,枫红松青,更有土地神庙,一棵苦楝,杂树若干,非人间也。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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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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