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中

    入秋过后，农村的田野里，山岗上，村前屋后空闲的地里，大一堆，小一堆，比比皆是，似一个个小土丘，上面飘着一缕缕的白烟。

　　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烟熏焦土的味道，浓烟滚滚，雾气熏天，氤氲着山村或田野，那就是农村生产队的火粪堆。

　　老农说：“有钱难买烟熏土”，我想这难买的根本原因是土壤颗粒经过烟熏后含有大量的磷钾有机元素，改变了土壤的性质。“长嘴的要吃，长根的要肥；庄稼一枝花，全凭肥当家”，这是老农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匮乏贫穷，化肥一律凭票供应，难以满足农民种田种地的需求。农民种旱粮(小麦、油菜、黄豆、高粱等)的肥料主要是靠一捧火粪作基肥。不仅生产队烧火粪，农户在房前宅后也烧一堆又一堆的火粪，是农家种菜不可缺少的肥料，秋风扫落叶便是农村烧火粪的旺季。

　　烧火粪，顾名思义是“烧”，其实是让烟“熏烤”。选择易碎的土壤，用锄头钉耙粉碎成颗粒状，整成一堆一堆的。土壤湿度适宜，干了不行不容易上烟，潮了容易烧雾了(中途烧灭了)。用钉耙刨火粪塘，把土堆从中间挖开，下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干稻草，中间填放干牛粪、瘪叶蓊、枯枝败叶、蔓藤、稻床沟里干垃圾……上面覆盖土层压实，两头留火口。火粪塘里填满“乱七八糟”的草料后，像一个个圆锥形的大土堆。刨火粪塘一般要看风向，火口对着风容易烧着、烧透。点燃两边留火口的稻草，火渐渐往里烧，一般要闷烧十来天方可烧尽。下雨天要用稻草或破塑料袋盖好火粪头，不让雨水淋灭火粪。土壤经过三番五次火烧烟熏，变成粉白色的颗粒，干稍稍的，粉洋洋的，散发着烧熟泥土的芳香。

　　在生产队烧火粪的季节，便是烧野味的好机会。我们那些十几岁的孩子跟着大人参加生产队劳动，常常与他们坐地分享在火粪堆里烧的“野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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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山芋

　　在附近的山芋地里扒几根山芋，选择中等适中的个头，小了容易烧成“黑夫碳”，大了难以烧熟。用锄头将火粪头轻轻扒开，见到红通通的灰火，明火不行，将山芋直接埋在灰火中间，然后将土覆盖好火粪头，让人看不到有动过的痕迹。第二天，掏出火粪堆中的山芋，那山芋冒着一股白烟，焦黄的皮子，很烫手。冷却后，用手掰开，里面黄灿灿的，香味扑鼻，吃在嘴里芳香可口，口齿留香，回味绵甜。

　　火烧的山芋比家里铁锅烀的好吃多了，最大的特点就是香，绵甜，如果是下霜后的山芋那味道更加地道，脆嫩爽口，香味四溢，芳香肺腑。

　　火粪里烧山芋看似简单的事，但必须把握好几个环节，看火粪堆烧的程度，火力强的可以烧大山芋，火力弱的一般烧小山芋。掏的时间要掌握好，一般大山芋时间要长些，小山芋时间要短些，掏早了夹生，掏迟了成了一块“黑夫碳”。

　　那时，上午烧下午收工时掏最适宜，晚上烧第二天早上去掏最适宜。有时火粪烧山芋留下蛛丝马迹暴露了“目标”，被人“顺手牵羊盗走了”，到手的美味竟然没有了口福，而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享受着美味，那是很扫兴的呢！

　　有时，我们从很远的地方就闻到山芋飘香，就知道附近火粪里一定有烧山芋，用棍子一掏，居然掏出金灿灿的山芋来，那意外的美食溢于言表。

　　火粪里不仅可以烧山芋，还可以烧南瓜、黄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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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南瓜

　　在附近的南瓜地里，寻找黄色的秋南瓜，个头较小，沉沉重的，皮色金黄。选择正在燃烧的火粪堆，扒开火粪塘将黄南瓜埋进灰火里，覆盖灰土，上面覆盖土层。十几个小时后，用锄头掏出南瓜，那南瓜散发着甜甜的味道。放在地上冷却后，南瓜像嫩柿子，轻轻一掰就成了几瓣，一股浓郁的香味，香喷喷的，吃在嘴里甜中透香，香中有甜，口齿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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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黄豆

　　在附近的地里或田埂上，寻找金黄色的黄豆，必须是金黄色的，金黄色是黄豆成熟的象征，味道好，青的不行，青的不好吃，涩嘴。将金黄色饱突突的黄豆连秸拔几棵，扯除叶子，刨开火粪堆，将黄豆埋在灰火中间，上面覆盖灰火，再盖上土层。等六七个小时来掏，黄豆夹变成深黄色，掰开黄豆夹，一股清香，豆米特别嫩，忒好吃。还可以在火粪里烧绿豆、虞荚豆，其烧法一样，吃法一致，味道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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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瓜煨黄豆

　　还有一种经典的吃法“南瓜煨黄豆”，这种吃法是跟着那些有经验的男劳力学的。

　　在附近的地里或田埂上寻找小秋黄南瓜，用镰刀沿南瓜扭轻轻开个“小窗口”，揭开南瓜扭，用手掏出南瓜里面的瓜子和瓜瓤，将剥好的黄豆米塞进南瓜“腹中”，然后盖好南瓜扭，从外形看是完好无缺的小南瓜，其实里面装着黄豆呢！将火粪堆扒开，将南瓜埋进灰火中，这种烧法的时间相对要长些，一般要一个晚上才能熟透。如果在火粪堆旁闻到南瓜和黄豆一股香味道，那就是烧熟的“信息”。

　　在河沿弄几张大荷叶，将熟透的南瓜放在干净的荷叶上，用镰刀将南瓜剖开，先吃黄豆，再吃南瓜，狼吞虎咽，尽情地享受那脍炙的美味。那黄豆脆嫩无比，香喷喷，比直接烧的黄豆好吃多了，既有南瓜甜甜的味道，又有黄豆的味道。那南瓜更是口味绵甜，软绵绵，甜丝丝的，吃了还想吃呢！一当队长分配烧火粪的农活，我们就自告奋勇地报名参加，有机会从火粪堆里“刨口福”。

　　在那“按劳取酬，多劳多得”大呼隆生产的年代，我们那些小学生节假日一律参加生产队挣工分，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干农活，只要田野里有火粪堆，就不愁没有野味尝。

　　斗转星移，时间荏苒。

　　随着农业科学技术广泛推广与应用，如今农村里再也看不到一堆一堆的火粪，也难以闻到烟熏焦土的味道了。岁月的长河在默默地流淌，那久违的满口香野味仿佛从时光的深处飘来，令人垂涎欲滴，青少年的时光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