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育宁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四月的杭州，诗情画意。

　　随友旅行，来到丝绸购物中心，桑蚕展示厅陈列的玻璃橱窗内，乍一看到那小巧玲珑，雪白可人的蚕茧，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参观江南农家蚕院养蚕场景，感觉又参与到养蚕的快乐中。亲眼目睹制作蚕丝被全过程，只见几位老工人拿出一小股桑蚕丝，每人拽住一角，慢慢拉开，直拉到所需要的尺寸，没断一根丝。然后平铺在板上，再一层一层往上加，加到所需要的厚度，整个过程简单快捷。伸手摸，柔软滑爽舒服，这就是天下第一被——冬暖夏凉的蚕丝被。

　　返回途中，春风扑面，车窗外，满眼春色没有吸引我的眼球；大巴内，热情高涨的驴友们，一路歌唱。我静静地坐在车内，恍恍惚惚，那些快乐的往事似乎随风飘进来，拂过脑海，袭上心头。几十年前，年轻的母亲教我们养蚕的经历，像放电影一样从记忆深处一幕幕展现到眼前：

　　也是这样的春天，妈妈不知从谁家搞来两张纸的蚕卵，蚕卵很小，圆圆的淡黄色，一粒粒紧密地粘在黄表纸上。晚上睡觉前，只见妈妈用布一层层将蚕卵包起来，放进怀中睡觉。妈妈说用自己的体温孵出蚕宝宝。

　　第二天早晨醒来，妈妈起床前从怀里轻轻拿出布包，小心打开一看，呀！只见黄表纸上面爬满了像蚂蚁一样黑色的蚕仔，一个个小生命来到人间。它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有的还在卵壳里探头探脑；有的已经爬出卵壳左顾右盼，用它们小得可怜的力气慢慢蠕动着。妈妈让我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纸盒子，用柔软的鸡毛，小心翼翼地把一条条蚁蚕扫进盒子里，上面盖上一块布，早春的寒冷会冻死这些小生命。

　　家后门口一片菜园，四周篱笆上爬满了一种茎上带刺的柞叶，开始几天摘点嫩柞叶给幼蚕吃，我的手常被划破皮。蚁蚕太小了，妈妈说，蚕和人类一样，也拥有宝贵的生命。换叶时稍不留神会碰死这些小生命，我仔细看妈妈很小心地用叶片将老叶上的蚁蚕轻轻拨到新叶上。

　　小蚕长得很快，没几天，黑色的小蚂蚁变成灰色的小虫虫，拥挤着爬满了盒子，妈妈拿来竹制簸箕，将小家伙们移了进去。柞叶已经不够小蚕们吃了。

　　妈妈说，只有桑叶才是蚕最好的食物，因为它们叫桑蚕。妈妈指点我们哪些村庄里桑树多，教我们如何采桑叶。于是，每天放学后，三五小伙伴一起，背个大竹篮，拿根长竹竿，竹竿的一头绑个用树丫做成的小勾勾，去远处的村庄里摘桑叶。

　　桑树很高，够不着的就用竹竿勾下枝条。桑树上结满熟透的紫色小桑葚，很甜，勇敢的男孩子“蹭”一下就上了树，站在树丫上摘了桑葚就迫不及待往嘴里送，再装满口袋留给下面的女孩，个个吃得嘴唇乌紫，活脱脱一群滑稽小丑，回想起常忍不住好笑。刚摘回的桑叶，妈妈教我们要擦干上面的露水再给蚕吃，蚕吃了带水的叶子会生病死掉。

　　小蚕慢慢长大了，昂着头不吃不动，像睡着了。妈妈说那是小蚕在脱皮，经过几次脱皮后，蚕的身体两边长出一排黑色的小圆点，背上形成两个弯弯的小月牙，像穿着一身花衣服的春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蚕宝宝长得白白胖胖，不知多招人喜爱。妈妈在单位里腾出一间闲置的房子，放进几只特大簸箕，我们欢天喜地将几百条蚕宝宝搬进了新家。

　　我每天及时给蚕添桑叶，扫除蚕屎，使人感到惊奇的是，蚕屎的形状竟像小桑葚。蚕房里一片“沙沙沙沙”的吃桑叶声，似一曲动人心弦的大合唱；圆形的大簸箕像个大舞池，几百条蚕姑娘穿插于桑叶中翩翩起舞。

　　我常常目不转睛地看蚕吃桑叶，只见它们沿桑叶的边缘啃，头一耸一耸的，那动作和姿势犹如妙龄少女在钢琴前弹奏一曲美妙的音乐。不一会，片片桑叶被啃成大小不一的缺口。我常捉起一只蚕宝宝放在手上欣赏，冰凉的感觉，蚕的一排小脚搔得我手心直痒痒，小家伙昂起头像在抗议：为啥不让我吃饭啊！

　　一段时间后，蚕的身体变得透明发亮，不再吃桑叶，探头探脑。妈妈说，蚕要吐丝了。我们跟着妈妈抱来烧火的干柴，扎成一捆捆，靠在蚕房四周墙上，把要吐丝的蚕放上去。蚕开始吐出洁白亮闪闪的细丝，慢慢笼起一个朦胧的丝网，将自己缚在里面继续吐丝，最后结成雪白的椭圆形蚕茧。

　　妈妈知道的真多，她说，蚕在茧中还要脱一层皮，变成蚕蛹，最后羽化成蚕蛾破茧而出。蚕蛾像美丽的蝴蝶，但它们不会飞。雄健壮实的雄蛾，震动着翅膀来到娇小玲珑的雌蛾身边，两只蚕蛾尾巴紧紧咬合在一起。

　　我曾试图把它们拉开，妈妈及时告诉我，蚕也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在一起才能孕育下一代，才十来岁的我似懂非懂。一天，一位阿姨怀抱孩子来我家串门，看着正在交尾的蚕，我一本正经地说：“不能把它们分开，否则就没有蚕宝宝了，阿姨被我的天真逗笑了。”

　　那一年，我们收获了一大篮蚕茧。妈妈说蚕茧能抽出很多丝织成布匹，再做成人们身上穿的衣，我们的功劳可大了。妈妈带着我们把蚕茧拿去供销社卖了五块钱，交了学费买了铅笔。剩下的零钱，让我们买几颗糖果甜甜嘴，对我们的劳动给予奖励。

　　《史记》记载：黄帝元妃嫘祖发明养蚕抽丝，并亲自栽桑养蚕，教民纺织。自此人人植桑，家家养蚕，男耕女织，一生勤勉而知足。

　　妈妈教我们养蚕，培养我们从小吃苦耐劳的品格，长大后自强自立，凭真本事吃饭，靠能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