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乐飞

巷

　    圩埂像长城一样又陡又长又高，它是抵御洪水的城墙，是先民居住的屋场。

　　圩埂就是村庄，村庄就是圩埂。房屋一字儿排开，在圩埂上一户挨着一户。居住东头的称东湾，西头的叫西湾。在埂外看是弧形，在埂内望是拱形，似卧龙伏地、蜿蜒。龙头向西，吞吐着汤沟河水，尾抵陈瑶湖，抚平惊涛骇浪。

　　屋，稻草盖的草屋。屋与屋有隙，曰巷。宽不过几尺，深不过几丈。藏着冬的宁静，夏的清凉；春放风筝，想和彩云为伴窥探四方；冬雪捕鸟，总是疑惑我就不能在雪地上踩一串梅花的形状？

　　夏夜的屋巷是邻里纳凉、避暑的天堂。一张竹凉床围坐着邻里客；一把蒲扇摇动着古今情。后生定亲，姑娘出嫁的喜讯让日子生辉；母鸡下蛋，母猪生崽的喜事让生活增色。老人升天，弥漫着痛苦的思念；婴儿坠地，洋溢着的浓浓的喜悦。说的是柴米油盐，谈的是酸甜苦辣。蕴藏着邻里和睦，弥漫着乡韵乡情。

　　月上中天，鸟入窠巢。月影与树影幽会，蛙鼓与虫鸣和声。村庄在宁静、幽静，清凉、清爽的夜色里作梦。

　　 村路

　　路是人走出来的。是我们的先人走出来的，我们又为我们的上一辈或下一辈继续在小路上奔走。这小路连着村路、乡路、水泥路；连着县道、省道、国道，连着高速、高铁。这路还在延伸，看不到尽头……

　　我在这宽阔、生硬、冰冷的水泥路上奔波，是体弱还是心虚？有缥缈、恍惚的意象。

　　眼前叠现的是阡陌纵横的羊肠小道，那是光着脚板走过的小路，通向地头、田头，通向湖泊、河沟，通向小街、码头。如奶奶背上的青筋，忽高忽低、有坎有壑。但我在上面奔跑，有鹿那般从容，有兔那般敏捷。那头青山绿水，这头棉白稻香；那头荷红柳绿，这头鸡鸣犬吠；我在村路的这头，母亲在村路的那头；能看清母亲的眼神，听到母亲的呼唤，闻到母亲的饭香。

　　路旁的河水潺潺流淌，路旁的小草葳蕤翠绿，路旁的玉米亭亭玉立，路旁的瓜果圆润晶亮。一个多情的种子也在路旁发芽，目送伊人，愁断心肠。

　　村路如网。走不出这网，在出口易迷方向。我的魂在这村路上流连，我的魄在这村路上张望。

　　 乌泊湖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寒意渐袭，愁思难解。我臆断是我的先人——饥寒窘迫的渔者泊船乌泊湖、仰面对月的哀叹？

　　“一罾扳起满天月，一湖渔火一湖歌。”这是吾族先贤的诗句，其余的记不得了。地域变迁的利剑把它斩断，时光流逝的镰刀把它割裂，时空浮躁的气息把它吞没。

　　东湾网，东湾罾。

　　一罾扳起龙王鳖，

　　一网捞上鲤鱼跃龙门。

　　乌泊湖是金盆。

　　丰年野味香喷喷，

　　灾年湖里出瓜金。

　　大鱼上芜湖，

　　小鱼锅里烹……

　　这歌谣是母亲哼的，不学都会。我的声带上烙印着母亲的文字：庭院里的月亮就是比别人家的圆！

　　乌泊圩里有田有地，有湖有塘，有小桥流水，有篱笆人家。湖曰：乌泊湖。它是我童年酣睡的摇篮，沐浴的澡盆。我曾像蜻蜓一样逐浪嬉戏、逐浪向上，探望，浪有多高？

　　一浪埋没痛苦忧伤，一浪滋生美梦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