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乐飞
篱笆
“红树黄茅野老家,日高山犬吠篱笆。”红日高悬,篱绕庭院,浓荫树下,鸡鸣犬吠。这是古人依山傍溪住居图,我们只能在梦境里畅想、思念了。那篱笆围着的凉爽、清静、幽深,闲适。多好。
村庄的篱笆扎在田头、地头。阻止鸡、猪牲畜糟蹋庄稼。篱笆是村庄与禾苗的隔离带,是庄园与田园的分界线。篱笆是村庄的老人,守护着田园的春华秋实,承载着庄园的乡风民俗。
蔷薇是篱笆的锦缎,蝴蝶是篱笆的儿女。露珠在锦面上滚动,蝴蝶和晨曦在晶莹的露珠上跳舞。
一段篱笆就是一幅山水书画,一首田园诗赋,一曲黄梅小调,一幕日起日落的农事、乡俗剧。
篱笆有门、有窗。我曾觊觎窗内的花红叶绿,棉白稻黄;我曾窥探门前的小路有多长、通向何方?
月亮挂在上面,我轻轻地摇,把月亮摇落,追问萤火虫——为何逃跑?奶奶说,不能摇。月亮跑了,篱笆的魂就没了,它的骨架就散了。
树有灵性,是灵物。
据说,先人荡一只渔船在乌泊湖湖滩边夜宿,晨起,系船的杨柳树篙棍皮泛绿,含苞吐芽。甚觉奇事,便在此搭茅庐为家。高处筑堤插柳,低处围田植稻。树成林,稻满仓,鱼满网。
杨柳树是族人心中的神树,是我们村的村树。屋前屋后,地尾田头,河岸堤埂,荒场拐角都是杨柳树。一棵丈余长、腰围粗的树干上再生三、五根,八、九根树枝。一晃三年,即有拳头儿、脖颈儿那般粗,斧斫为薪为材。大材大用,小材小用,废材为薪。再择一、二年生的树枝插入土壤即生芽吐叶,成荫成林。一茬一茬地,轮回往复,周儿复始。生,气势轩昂,直矗云霄;死,化腐朽为雨露,滋润泥土,福泽万灵。
“端午不戴柳,死在家门口。”虽是坊间俗语粗话,但蕴含着亲切亲昵,渗透着劝导告诫。是上辈疼爱下辈的真情表白,是互爱的真情传递。戴柳,插柳;赏柳,咏柳。一村柳色,几世歌谣。
一片柳叶一支笛,一截柳条一管箫。村庄醒了,含着幸福安详,如一树的粒粒柳苞,饱满、膨胀、绽放。
一棵树是一个路口的标识,它是归家的灯塔,牙牙学语的小子也不会迷失方向。
一群树是一个村庄的屏障,如母亲的衣襟,可挡暴雨、烈日、寒流、冰雹。
你是一把手术刀,由老牛牵引、老农把舵,把厚实温润的地皮划破,流出的不是血,是金黄的谷粒、银白的棉朵。
你不像白净净的刀斧,那怕是锈迹斑斑的残体,挂在草屋的廊檐下还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让多少蒙昧、懵懂的年少清醒,张望校园上的天空,看大雁飞翔。
木犁、石犁、铁犁,一路风雨兼程地走来,用它锋利的刃把泥土掀开。泥土像翻飞的春燕扭转着身躯翻个个儿。一面深深的埋下,窖藏发酵,愈久愈香;一面裸露在阳光下,眨眨眼的功夫,就穿红着绿,笑意泄在脸上。
“圆拐!撇——撇!走沟地!——走沟地!”这是我大伯犁田时挥舞着牛鞭的吆喝声。后来发现,当犁到田角时,他就对老牛发出这声嘶力竭的命令。对,是命令。那是路途的拐点啊!必须步调一致,齐心协力。越过田角,他又“推兮——推兮!”、“走沟地——走沟地……”的轻唤。是给老牛鼓劲,还是与铁犁耳语?
老人、老牛、犁,在夕阳燃烧的原点里缓缓移动、升腾……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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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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