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金

　　周聪明想把父亲给他起的名字发挥到极致吗？自己一泡尿必须撒到自家田地里，勤劳苦干起早贪黑，把三个儿子起了两个名字，两个大的同叫“周美才”，当然，在家得分大美才、二美才。宗家大爹是保长，周聪明把他哄得好，大爹保长心疼他三儿两女老婆一大家子，看他聪明伶俐心眼活，瞒上不避下，就签押少上报了一个户口。

　　旧社会，苛捐杂税多，少一家口税费少了，负担轻了，贫苦乡亲忙着种田、刨土来糊口，无心关注不涉痛痒之事。但让大家吃惊的事发生了：大美才被国军抓走充军入伍去了！

　　夜黑人静，管事大爹来到周聪明家，抑低声音对周聪明说：“两个大活人在家里怎么能瞒得住一世，纸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抓稻给猫吃啊”。他有点激动有点惊慌有点语无伦次想把心里的话一下全部说出来，使周聪明清楚明白。世界変了，势态变了，非同小可，瞒天过海，一旦败露将殃及于他，杀头如点地。管事大爹心想口念着：不得了了。

　　周聪明沏好茶把黄烟袋杆双手递给管事大爹，捻好纸媒子点着火，端一只小矮凳子坐到管事大爹坐着的大椅子旁，小心翼翼为他装烟锅，吹纸媒火，点黄烟。妻子坐在里屋门口面朝厅堂，焦虑的脸庞强笑着陪大爹说话，大闺女和小女儿趴在她的两腿上，依偎深深，大家沉寂在无可奈何的氛围中。二美才在堂屋墙边，一动不动杵在那里，唯有小儿子躺在里屋甜蜜地睡觉。

　　“不是抓稻给猫吃，有一算比没一算要强吧。前些日子您老关照着不就少交纳了许多钱粮？”

　　“别老想着额外的东西，都不容易。汤沟镇陈阁洲刘大老爷家缺少个小伙计，放牛扫地打杂，活都不重，让二美才明天收拾行装及早过去，一能躲避各部征兵抓丁，二能挣点工钱贴补家用，见见世面开化大脑比缩在山壳壳里强些。”他说的是他家老世交，陈阁洲刘大户。

　　第二天傍晩的时候，日落西山霞光红了半边天，大地镀上了桔红色，房前的柴垛似乎要被烧着。周聪明一家已开始为二美才明早出行忙着行装。妻子噙着泪水在和粉搅面，做粑粑，准备儿子行路充饥。美才的姐姐和妹妹在灶后灶前帮母亲烧火洗碗忙碌着。这样，一直忙到了深夜。周聪明和二美才，黑灯瞎火地坐在堂厅屋，一动不动，木偶人似的，空气静得让人窒息，抽着的旱烟一吸一吸，星火一闪一闪。

　　“走吧，二美才，在家待着不如出去找活路。”周聪明有说不完的话，间隙停歇的时候，他在想：二儿子明天出门最合心意，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傍晚时分晚霞出现，是吉祥的兆头。他又在想：二儿子走了，似乎能躲过什么，大儿子被蒋军抓走要挡子弹炮灰了，这是谁缺德透露了他家男丁信息的呢？他开动脑筋，惭愧自己没当好这个老子。

　　田畈里盛开着红花草花，山坡上有映山红，一大片一小片的。小溪小涧淌着清水，不久前刚下了场绵绵春雨，小鱼小泥鳅在里面上水洄流。地面上、花朵上、小草树叶上还是湿漉漉的。“春雨贵如油。”雨刚过，人们赶着牛犁田了。成群的八哥跟在犁田农民的后面，在捡吃小虫蚯蚓，吃饱了飞到牛脊上站着，瞧着农民佯动的牛鞭，听喝牛的吆喝。一朵低矮的乌云从天边飞快飘来，像一块无形的大黑布走山涉水。八哥躲着它，云全从农民身上身边飞走了。

　　一个少年，瘦骨嶙峋，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斜挎布包蹦蹦跳跳地走在去汤沟镇的路上。他的父亲在他后面不远处不时纠正他走错了的方向。

　　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没有“你好”的搭讪，但他要去寻找美好的生活。仓颉把“美好”二字造好，好端端被谁从人间抽走，大家权且活命，“美好”再从哪里去寻找？

　　后方乡渡口已没有去汤沟方向的渡船，白荡湖怎么绕过去呢？难去陈阁洲啊。鬼子在汤沟驻扎，视中国人如猪狗，刺刀随时在他们的喜怒中捅向你。

　　“坐船去破罡再下陈阁洲，可安全些”。路旁，一起歇息的好心人向周聪明建议。周聪明的长烟袋在几位老者手里传递，大家吸着黄烟，吐着烟雾，过着烟瘾。那猛地吸一口，停歇两秒钟再缓缓嘘出来，舒坦劲儿似乎让忧愁随之烟消云散了，眼睛看着远方来了亮光。

　　船工招呼十几个渡船人上船，说：“大家坐好不要动，船如果摇晃别慌张。”二美才第一次看见这么大湖，第一次看见木船，看见船工站在船梢上，一下一下地摇着浆，船开始航行。渐渐看不见岸了，只有“哗—哗—”桨划水的声音。芦苇的笋苗钻出了水面，很多长了叶子，在湖面上，这里一片那里一簇，从远处看像陆地上的灌木丛。船工突然停下手中的桨，侧耳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只见他惊讶地猛划船桨，箭一样把船驶进芦苇丛中停下。一会儿，远处传来“突突突”机器声。“鬼子汽艇来了”。话音刚落，一块白布上一团血腥的旗面被风摇抖，随着“轰隆隆…”声音，赶着水鸟，推着波浪，耀武扬威从小渡船边芦苇丛外呼啸而过。

　　半下午时分，周聪明带着儿子二美才根据本宗大爹的指示，一路问三询四来到了二美才要帮佣的刘好生财主家。

　　“叫什么名字。”老板东家刘好生问。

　　“二美才，东家。”周聪明忙答道。

　　“知道是你儿子。”

　　周聪明一愣：再不能叫“二美才了”。

　　“周美才，十四岁。能吃苦能耐劳，人活动四肢勤快，放牛、杂活、一担水样样都行，只是肚皮大常吃不饱饭。”周聪明有点心慌，认真地回答了儿子东家的问话。

　　刘好生哈哈一大笑：“好一个父亲周聪明，把儿子放在我家你就放心了，一个锅里吃饭，肚子管饱。‘儿美才’，一出口就是‘儿’，儿女心重。”

　　周聪明第二天一早从刘财主家走了，昨晚在他家喝的酒嘴里仍有余香。谁说富贵多炎凉。此人蔼然致至，像朋友像亲人，一句话一枝花，把儿子二周美才放在此处算是满意踏实了，心情舒畅多了。

　　一排八间大瓦房是刘家主屋，后面有土坯砌墙芦苇封顶的次房子，形成一个后院，周美才就住在后院一干净屋里。主房门前是宽敞平整大稻场，一棵硕大的柳树在房屋北角，树下有无墙的草棚子，修理得整齐；春夏秋在这里消闲聊天小酌，尤其夏天纳凉，可仰叉地午休，河沟里荷香随风阵阵拂面，可把你带进甜蜜梦乡。鸟雀儿在树上鸣叫唱歌，在大柳树上筑窼安家。一口水井也在荫下，周围用白荡山青石板砌就，整石镂成的井口上一架辘轳坐在那里，一年四季在恭候担水人，帮人把清澈甘甜的井水，从深井里轻轻提起。

　　“小哥哥、小哥哥，我帮你摇。”一个十来岁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到周美才要担水的井边。没等答话，更没等周美才打量东家小女儿模样，突然，几颗子弹从他们头顶柳枝梢中穿过，“嗖、嗖嗖……”，柳叶纷纷落下，鸟雀“朴哧、朴哧”全部飞走了。五个大汉，手拿短枪，飞一样一眨眼从他们身边跑过。其中一位手按着胸部负了伤的人，迅速踅进刘东家屋里，那四位边跑边故意朝后面打枪。“哇啦哇啦……新四军……”鬼子嚷嚷着在后面追赶，朝前撵了一阵子，不见了对方踪影，再往前追怕吃亏，气急败坏地回去了。

　　刘好生五十多岁，有两个儿子一个小女儿，老婆主持家务，烧饭洗衣，沏茶扫地，样样都做。家有水田十亩旱地两亩，在汤沟镇有占大股份的油坊一个。大儿子十几年前就离家出走，有说参加了红军，有说漂洋留学了，老子刘好生清楚：“留洋去了。”老二呢？在浮山读书，同几位同学一起被曾经的黄老师在延安的一封书信，招去了陕北。

　　刘好生这几年憔悴了不少，想念两个儿子，担心害怕那烽火连天枪林弹雨，心里明白古来征战几人回？日本鬼子驻扎汤沟镇后，油厂基本歇业，庄稼田地无心认真打理欠收了不少。小花小女儿，十来岁了，天真活泼嘴甜心活，一个人顶十个人热闹，消除了他不少烦恼，是他们夫妻的心肝宝贝。

　　刘好生在屋周围转悠，检查屋子的破绽，防止别人窥视。他是深读过私塾的，有知识有见识，父亲刘老爷子在世时对他的管教非常严厉，要求他对待任何事物必须细致入微认真谨慎，决不允许马虎拖沓。他学到了，融会贯通在生活中。眼前，新四军林维先的独立营一个连长正重伤在家，刘好生帮连长清洗伤口时在想，须尽快取出里面子弹，拖久了伤口恶化会危及生命。怎么办？看他在悠闲踱步，实则想着救治方案：汤沟药店不能去了，那里鬼子多，只能把破罡街陈郎中老世交接过来。

　　“周美才，你过来。”

　　“老爷，什么事？”

　　周美才一早就去江堤上放牛，两裤脚被露水打得全湿，脚丫子在草丛里浸润洗刷得白嫩。周美才这个高挑少年，来到东家身边，那个头比刘财主矮不了多少。他两眼骨溜溜地望着东家，东家刘好生这时也在认真地打量他：这个少年的个头，出门在外是要坏事的。他默默地把这心忧放在心里。

　　“你吃了早饭去一趟破罡街，那里有一家中药店，把我写的这封信递给店里主人陈郎中。听好了，陈郎中花白头发，白皮肤，长型脸，左眉毛中长一黑痣。确定后把我手笔双手敬上，然后笔直回家不可贪玩。”

　　“老爷，我不识路。”周美才有点着急，他虽机灵聪慧，但毕竟是窝在家里没出过门的穷孩子，对外面世界惧生得很，但他又想：问吧，爸爸送我来刘东家时在路上还教导我说：“路在嘴下，走在脚下。”

　　“沿着江堤往上走，看见一个繁华村舍就是破罡街。嘴放甜些，多问人。”刘好生吩咐道。

　　“爸爸、爸爸，我陪小哥哥去。我和妈妈去过破罡街，街上卖的藕粉凉面特别好吃。”刘好生听见女儿胡闹的声音，忽然觉得她要是去倒有点串门走亲戚的样子和理由。

　　“好！你与小哥哥一道，沿途仔细些，哥妹相称。”刘好生答应小女儿小花的要求，妈妈帮她打扮新装去了。

　　一蓝子鲜嫩水芹菜，被精心细致的刘好生夫妇择得干干净净，码得整整齐齐摆放在筐里，这是这次送给世兄陈郎中的礼物：时新、美味、营养的一篮子水芹菜。周美才一会儿用手提，一会儿用胳膊挽，然后用两手轻轻地把一筐芹菜提起放在右肩膀上，一手扶着，若无其事，不用换肩就和小花来到了破罡街。

　　“温良恭俭让让中取利，仁义礼智信信中求生。”一副红漆对联，上方横幅又有四个字：陈艾露新。经人指点周美才知道这就是陈郎中家。进门一间大厅，左边是高高的一排柜台，台上盘秤凭方称量抓药；右边收购药农洗净晒干的草药。

　　遵照东家刘好生的安排吩咐，周美才在厅堂里面客厅见到了陈郎中：长脸面，花白头发。他下意识地定了下神，看着那眉中痣。

　　“小鬼，我就是陈郎中。这是小花侄女，还认识我吗？不怪，长高了，几次见过都没对‘宝贝’礼数，这次我要好生喜欢喜欢。”陈郎中很高兴。又拿点心，又拿红包。

　　小花紧紧依靠着周美才，周美才从小花内衣荷包拿出一封信，恭敬地双手呈上陈郎中。只见：

　　陈世兄：万祺！

　　见字如面。昨日阳光明媚实是阴霾魔魇：林将军部下中了鬼子子弹，命悬寒舍。弟举手无措，望兄悬壶勿漏！小女花儿陪伙计前来恭请，事重态急不容刻缓。只此

　　倚盼！

　　愚弟刘好生 吉日

　　陈郎中好吃好喝于小花周美才，麻利地收拾了手术刀具，一剂份量很重的蒙汗药慎重地放好在药箱里。陈郎中、副手、周美才和花花一行人，静静地出了“陈艾露新”门下，向江边走去，坐上了小木划子，解开拴在岸上的缆绳，由副手操桨划船，向下水桂家坝之上的陈阁洲驶去。

　　小花和周美才蹲坐在船头隔仓内，江水小声地“哗哗”响着；江中心几艘大帆船像贴在江面上的白云很快地扑面而来威武而过，那大船上一对少男少女英姿蓬勃俯首向他们微笑招手。小舢船来到柳树丛中，万条柳枝拂面而过，胜过母亲带茧的手，温柔体贴，周美才眯着眼睛任意地迎接着。小花打开盛糖的葫芦盖，拿出一粒冰糖递进周美才嘴里，自己也吮着一颗。糖，周美才从嘴里吐出一块白糖，喜悦极了：小石头一样的白糖，太甜了。

　　春风吹尽荷花开，万紫千红暂不来。人描神仙天画地，沧海桑田一和谐。

　　几个月后，新四军独立营连长枪伤已愈，往来于江南的小木船独自在江边水中被缆绳牵着摇曳了好几天。林维先根据新四军最高首长指示精神，召集的军事会议在小船上进行，谋划迁部江北建立根据地的安排，落实好“驻军位置、粮草给养”。几天的争论，一致认为枞阳的幕旗山、无为的江城，是最好的屯兵之处。枞阳街占长江湖汊交通优势，北隔江水天险，西北是潜山岳西大别山山脉，十万大山屯百万大军，能攻能守，灵活自如。无为城居丘陵，于敌长江天险，于我来去便捷，上与枞阳成犄角之势，中与铜陵、贵池隔水相望，下可一夜来回南京，可取可送书信消息，速决一切兵务大事。于是，开展皖江军事斗争的序幕拉开了。

　　江堤上，刘东家的牛吃饱了青草，卧在柳荫下反刍咀嚼，眯着眼睛悠闲地甩着尾巴。周美才这几天不急着把它牵回去，他要遵循好东家的“仔细江上、堤上、外面的动静，发现什么可疑及时回来报告”的交代。他趴在一片碧绿如毡的草坪上，观察着江面、江堤上的行人，贴耳听着远近处的响声。曰本鬼子最可恨，汉奸最可怕，新四军最可亲。这段时间，他跟在新四军身边学了很多，懂得不少，经历深刻。新四军待人如父母亲兄弟，说话如师长姐妹，这样的队伍是自己的队伍，是消灭曰本鬼子、打倒反动派、建立新中国的军队。一根毛草含在周美才嘴里，一艘铁壳机器船打着水滚一眨眼消失在上江水面，一行眼泪流出了母亲的辛劳和父亲的窘迫无耐、哥哥的一去无踪、弟妹的单纯天真。我要跟着新四军，做人，做事，做理想。是笋子，就要发出来，长成参天竹子；是大树，就要逐渐成长，变成覆荫的树冠，厦中栋梁。

　　“小哥哥，你在哪里…”

　　是小花在喊他，周美才不急着回答她，他觉得还有很多心事没想完，他觉得小花叫他“小哥哥”今天特别甜美，多听一遍。小花看见他了，“咯咯咯”地笑着，像银豆撒落在石板道上。

　　“睡着了？牛跑掉了。”她逗他。

　　他不自觉地望了眼卧在那儿的牛，继续趴在草坪上。

　　“这么好的地方躺着比床还好，睡下能看见水呀树的，有蚱蚂在踢腿，蚂蚁从身边搬家，过兵呢。为什么不叫我过来一起耍？”小花懊恼之下嗔怪周美才没早点带他来。

　　“小花，我马上去当兵了，连长说，比枪高了，可以了。老爷说，跟着杨连长好好干，会有出息的。我昨晚恳求连长：‘连长，我就做你徒弟吧，让我跟你学，会做好事情、学会本领的。’我说完话，他们都哈哈哈大笑起来，把我丑死了，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小花认真地听着，惊讶地说：“参加新四军好啊，能亲手打鬼子，能保护穷人消灭坏人。等我长大了也要参加新四军。”

　　在东家刘好生帮助下周美才参加了新四军，这是前一个晚上的会议前，林维先独立营的杨连长宣布的。东家说：“你要求参加新四军我非常支持你，你在我家做小伙计可又长了个高个头，蒋军、二鬼子哪天看见后定会把你强征走的。今天，正合了你的心意，也增加了新四军的力量”。

　　没有换军装，来往东家的新四军战士们也穿着便装，和乡亲百姓没有两样，区别的是走路像一阵风，腰杆挺直干净利落。

　　这段时间以来，新四军整个战局处于调防状态，对日本鬼子只防不打，为此加紧训练、养精蓄锐。养精蓄锐？不。对于江北新四军，他们任务繁重繁忙，随时准备迎接新四军大部队过江，这是看不见的战线。

　　天刚擦黑，周美才就和一位新四军排长离开了东家，划走了停在江边的小木船，向江南驶去，去江南的梅街新四军总部联络处。连长说：周美才，这是你第一次当兵执行任务并且是外出执行任务，要时刻头脑灵活，遇事要沉着机灵不慌不乱，严格遵守纪律，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坚决不说不做。还说：我们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肩负着赶走曰本鬼子，打倒反动派，推倒三座大山等艰苦卓绝的任务。目前，我们没有条件系统地学习文化、军事知识，但在传帮带的基础上细心观察战友们优点长处，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战争中成长，在战争中成才。

　　周美才用不熟练的划桨姿势和刘排长轮换划着船桨。江中心水流湍急，稍一缓桨小船就顺势直下，刘排长用桨支水，把船头朝向了梅龙方向。微弱渔火在对岸一眨一眨，似饥汉眨巴着眼睛。一条大帆船，黑灯瞎火，几个大汉站在船头上同时瞭望着前方，像神魔一样，天机在黑暗的夜幕里，匆匆与他们小舢板擦肩而过。在渔民捕鱼船的下方，刘排长和周美才把小船拖近岸边，把后仓事先准备的水塞拔掉，水满船仓后再搬来个大石头，把船压沉下，又在水下插桩系稳，岸上做好记号。做好这一切，夜已过半，万籁俱寂，江水一阵一阵拍着江岸，“哗—哗—”，又像“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