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新华
新开沟,不是沟,更不是新开挖的水利工程,是个地名。切确地说,这是枞阳城外两赛湖通往长江的一个出口,也是一处有着故事的老渡口。
一个秋日里的上午,当我双脚刚踏上新开沟这个古渡口时,眼前浮现的尽是那些历史的过往,先人的足迹似乎还印在松软的江滩上,身后那些柳树、小草仿佛也是一个个先人灵魂化身,此刻的我宛若置身在五百年前的古渡码,聆听悠远的江风在诉说着一个个鲜为人知的老故事……
一.新开沟由来
据传:早在明朝永乐元年(1403年),桐城南乡(含今枞阳、官埠桥、藕山、桐城罗岭等地)就在石矶头上口圈圩造田,故名永乐圩。天启元年(1621年)桐城县令胡必选为遂从宰相何如宠(今石矶头何青山人)之愿,启动了“引江济湖”工程(坊间传言是让其大青山上祖茔“飞鹅地”呈飞鹅戏水之形),将大青山脚下圩、渠、河、湖疏通串连成大湖泊,定名“神灵赛湖”。湖全长近10公里,湖段因被多座大小山岗和马形山矶石阻隔,工程浩大。胡县令筹积了一些银两,组织民夫,避山绕石,花费了很长时间,人工新开挖了一条长约2公里引江济湖大沟,因以“新开沟”名纪之。沟通了,为各种商船货运由长江进入内湖提供了便捷,也为小镇石矶头及周边地区带来了商机与繁荣。后人为了不忘这一历史性的大事,曾用“新开保(村)”“新开乡”等作为命名纪念。
二.鸟落洲与乌纱夹
石矶头南边不远处是烟波浩瀚的大江。自古就有多条内河支流在此交汇,逐渐形成了对岸一块几十平方公里沙洲。因洲上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杂草,没有人烟,成了无数飞鸟栖息地,故得名“孤独洲”与“鸟落洲”。
明末时,宰相何如宠见枞阳青山、新开一带居民开始到洲上垦荒种地,或合伙来到洲上砍伐芦苇、狩猎,多有不便。遂授意地方在沟口设“红船”义渡,以方便来往行人。后来这些人干脆携家小住到洲上,成为枞阳迁到这里的第一代移民。随着洲上迁徙人口增多,官方为了整合资源,曾一度将新开、青山、鸟落洲三地设置为“新青鸟乡”,又将渡口定名“新开沟渡码”,并以“乌纱夹”(借用宰相大人的乌纱帽)作为洲地的命名,其用意一是图个吉利,二是感激乡贤何老相国的善举。从池口到现在的乌沙约20公里长的鸟落洲,系多年细沙沉积,呈乌黑色,北埂又有夹江拱卫,是块宜居宝地。到清末民初时,鸟落洲上的居民已形成了一个建制乡的规模。为便于管理,官方又将鸟落洲由老桐城析出交由池州府管辖,并更名“乌沙夹”,亦称乌沙。无论地名如何更替,但大量来自江北枞阳一带的移民作古后,其子女后人都会遵循传统习俗,将其灵柩运回江北祖藉地安葬,以示魂归故里。而江北枞阳这边都习惯称乌沙为“对面洲”。当然后来也有祖藉不在枞阳的人家,他们可以通过江北亲戚的帮助,把先人的遗体送到江北安葬的。譬如全国著名劳动模范龙冬花(曾多次进京受到毛主席接见)当年就是通过对种方式,把自己的母亲安葬在枞阳大青山脚下的。
三.日寇暴行见证地
历史翻到了1939年农历9月下旬的某一天下午,一艘来自枞阳石矶头江对岸乌沙小镇日占区的一艘小汽艇(当地老辈人称“小汽划子”)载着十几名日本士兵在新开沟登岸后,分两组分别到石矶头和陆家墩进行抢劫与骚扰。到了陆墩村一班鬼子,遭遇到这里村民拼命抵抗,5个鬼子被村民用鱼叉、锄头、扁担等农具打死了3个。2个逃脱的鬼子引来了第二次上百名鬼子疯狂报复。陆墩村百姓在奋勇抵抗中,终因寡不敌众,先后有三十三人死在鬼子的重火力下,鲜血染红了这块土地。与陆家墩近邻的李家墩、胡家墩、朱家墩等几个庄子共有几百间民房同时化为灰烬。
四.许讼师自尽处
60多年前,在枞阳沿江一带,有位曾享誉老桐城讼界的许姓讼师,晚年因不堪忍受不肖子、媳虐待,一气之下,在新开沟江边投水自尽,并留下绝命诗一首。其诗曰:
老汉今年八十三,
受气不过下长江。
水做棺材波作盖,
风吹浪打落沙滩。
多日后,这位许老先生的尸体被人在下游凤凰洲头江滩边发现,其情其景正如他绝命诗中所预言的那样。唉,许老先生选择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晚年,既是一种解脱与无奈,更是对不孝子孙的一种失望与控诉。
五.渡口之难
“隔山容易隔江难,有女不嫁对面洲(指乌沙)!”这是50多年前我常听到大人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其实那时我还不太懂这话的含义,直到1976年春节,新开沟渡口发生了一起重大的翻船事故,造成十多人遇难,才有了深刻的理解。
记得那是1976年新年正月初几,一个探亲访友的好日子。可是这对当天在新开沟乘渡船去对岸探亲的人来说,却是一场恶梦。依赖风帆与船桨作动力的小船比平时显得更加忙碌起来,谁也没有料到当天会出事。满载着乘客的小木船刚划到江心,突然江面刮起了七八级大风,小船如失控的风筝,一个巨浪打过来,船体瞬间倾覆,船上人员如下饺子般的落到寒江中。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瞬间成了挣扎在江涛中的小点点;无助的双手绝望地拍打着冰冷刺骨的江水,不知道是在求助,还是作最后的诀别?江风在呼啸,在悲鸣;波涛在汹涌,在滚滚东逝……
这场江难一次吞噬了十几条人命,在新开沟渡码写下了一段血泪史!我的一位名叫徐国清的同事也是那场罹难者之一。他是文革前“老三届”高中生,能教孩子,口碑很好。我看到的第一本武侠小说《三侠五义》,还是上一年暑期我们一起防汛时由他捎带给我的,没想到半年后,他却成了那场梦魇里的人……
今日的新开沟渡口,像是一位饱经风霜老人,依旧在静静地留守,或许像我一样也在期待着身边的池州大桥早日建成,让两岸出行不再是那么遥远。新开沟渡口是一幅渐渐淡去的画图。生动了几百年的渡码,因为公路的四通发达和桥的兴建,在江边,在新开,在人们的视线里渐渐地隐去了,只留下一个古老的名字,还让我们想起那些南来北往的人们曾在这里,登上撑向彼岸的、或者顺江远去的船。当年送别时挥手的人不见了,泣泪的人不见了,还有那船、那桨、那艄公、那羁旅行人,都在一日复一日流逝的流水中远去了。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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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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