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乡间,是油菜花盛开的乡间。
三月里,阳光还未驱净寒意,春风刚刚吹过十里大涧,油菜花仿佛约好了似的,一夜间便热热烈烈地开遍了白梅乡。这是乡间最盛大的花事,从低矮的洼地到高高的山岭,从贫瘠约旱地到肥沃的水田,油菜花都留下了靓丽的倩影。
远远看去,一大片一大片气势昂扬地从平地开到山边,再开到天边,把黄这种色彩像海洋一样汇聚起来,再酣畅淋漓地向大地泼洒,绘出肆意的、奔放的、雄浑的、欢快的自然美。尤其是山岭上的油菜花,不再是连绵不断,但就是那么一两块,再辽阔再浓重的绿意也遮挡不住那一小块奔腾的、蓬勃的黄。那山岭上灿烂的油菜花,在阳光下恣意开放,犹如最香浓的烈酒,犹如愈攀愈高的唱腔,可以媲美梵高笔下最钟爱最崇高的向日葵。每次看见那山岭上的油菜花,看着那绚烂的色彩,想着勤劳的农人,一股爱意和敬意油然而生。
和侍弄它们的农民一般,油菜花适合群居,偶尔路边有一两枝油菜花,就像流浪狗一般,孤独无助,弱不禁风。
走近油菜田,你会发现油菜花又是秀美的。它身材高挑,茎叶犹如碧玉,花朵玲珑小巧,花瓣薄如蝉翼,颜色干净纯粹。它似乎瘦瘦弱弱,但这些娇小的花一朵挨一朵,簇拥在一起,就把那单薄的黄色渲染成明亮艳丽的色彩,特别美丽迷人。
走近油菜田,你会发现油菜花又是芬芳的,淡淡的清香,混和着春风和阳光,构成了家乡田园的味道,会一直陪着你走向远方,烙在心间。走近油菜田,你还会发现,油菜田里还有一个个小精灵――蜜蜂。精灵们“嗡嗡”地哼着小调,在花丛中一边采蜜,一边舞蹈,娴熟的技艺,优美的舞姿,足以让人在春风里沉醉,在菜花香里忘记时光,忘记尘世里的劳碌。
春日里的油菜花,不再是一种简单的食用植物,不再是老农侍弄的带着土腥味的朴素的庄稼,它已化身为一种美学植物。它美得雄浑大气,美得热烈奔放,美得清新阳光,不媚俗,不矫揉造作,拒绝阴郁和忧愁。它不仅能让辛勤的农人在劳作之后赏心悦目,更能让被工作被生活欺负得面目僵硬的城里人把沉在心底的喜悦捞起来,狠狠地绽放在嘴角边,脸颊上,眼晴里,甚至声音和呼吸的空气里。
所以啊,城里的男女老少,一到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就争先恐后地来到乡间观赏。他们走进以为一辈子也不爱搭理的田间地头,忍不住触摸一朵油菜花,狠狠嗅着阳光下淡淡的花香,连同清新的泥土味一起吞下,想把高油脂的肠胃洗得像新生的嫩草般清香。他们欢笑着,大惊小怪地说着赞美的话,女人和孩子们摆着姿式与油菜花合影,男人们扛着长枪短炮,像救火一样飞快地按着快门。
平日里显得小鸡肚肠的农妇也格外大方,不去计较城里人摘下几枝油菜花踩坏一块地,她们同情心大发,觉得这么稀罕油菜花的城里人多可怜,哪怕城里人再富有,在欣赏油菜花这件美好的事情上,乡下人算是得天独厚了。
城里人走了,带着摄满油菜花的相机,恋恋不舍。他们欣赏了阳光下的油菜花,但无法看见风雨凄迷中的油菜花,更无法品味夜色下的油菜花了。那清柔的风,皎洁的月光,朦胧的油菜花海,各种植物和泥土的清香,这是乡间独有的夜景了,还是留给辛勤的农人吧。
油菜花开的季节,是乡间最美的季节。虽然那绚丽的油菜花,我已看过多年,近乎熟视无睹,但不经意间还会遇见别样的油菜花开。有一天,我从白梅赶住浮山。走的是山路,七弯八拐的,车子慢腾腾地爬,得防备冷不丁冒出来的小动物,一只小狗或者一只鸭,它们世面见得不多,有时敢占据要道,与车辆这个怪物对峙。开车的人,都希望车轮干干净净,不沾血腥,只得礼让,鸣笛不退,有时还要下车驱赶。
忽然,在一个拐弯处,一间不起眼的旧院子亮起一片金黄的光,那是一丛丛高大的油菜花。狭小古旧的院子,盛不住油菜花的灿烂,它的光芒,在院子破败的格局下,有着一种特殊的令人昏眩的美。从没想到,有人会在院子里种下一大丛油菜花。也许那是一位淘气又爱美的山村儿童,瞒着大人别出心裁地在种下油菜花种,他想给沧桑的院子在春天里增点美景;也许那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农人,老得跑不动田畈了,又舍不得热爱的油菜,便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洒下菜籽;也许那是一位留守农妇,亲人远行,寂寞难耐,她种下一丛油菜花,给空空的院子增点生气。寂寞空庭晚,这热烈的油菜花,看一看,多像远方亲人的笑容,那思亲之情,多少有些慰籍。
车子拐过了弯,那小院里的油菜花也深藏脑海。很长一段时间,遇见一些璀璨炫目的美,那油菜花便从小院里风姿绰约地浮现出来,让所谓的美黯然失色。那是我见过的最绮丽的油菜花,却不知那小院里的人,还会年年在寒风中殷勤地洒下菜籽吗?
再绚丽的油菜花也有凋零的时候,但对农人来说,那才是最美的风景。那一田菜花谢落,碧玉枝头结出一簇簇细小的尖角,渐渐挤满整个田塍。这时,农人跑得勤了,比看油菜花时还勤,尤其是一些老人,他们满怀喜悦地看着满田的油菜角,估算着今年的收成。有一年,孩子外婆对我说:“平林表爷讲他家里油菜长得好,一棵能打三两油菜籽。真是笑话,他家油菜真那么好吗?那要鸡蛋都能滚过去!”
还真不是笑话,那年的油菜真好,鸡蛋真能滚过去。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
编辑: 蒋骁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