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自古如今,就是一卷卷蓝布封皮的画册。纯手工制作,上面刻满了炊烟、禾田、白菜、萝卜、小桥、流水,还配有一些平平仄仄的浅吟低唱。
今天,我想为我现在居住的地方,横埠的田园画一幅水墨画卷。这幅画卷的起笔,当然是要从四月里的横埠河开始的。

横埠河,“埠”字的本意,是指停船的码头或通商口岸。现在的横埠河是早已没有了,当年商贾水运的繁忙景象,代替的是杨柳岸里枕河而居的人家。清晨沿河的树荫下、水坝上,便传来了趁凉冼涤的棒槌声和俚语的哂笑声,也在表示着水岸人家新的一天开始了。这种透着古风古韵的声音,又将现在人的生活代入了一个新的方程式,只是答案日日常新。因为有人要赶时间去上班,又有人要在家做“计件”。
在这横埠河上还有一座老石拱大桥,麻石结构。一般的石拱桥都是单孔数,只是不知为何这横埠河上的石拱桥,却是四大孔横跨在河上。现在看上去还是十分的牢固结实,可双向通车。不时的有车辆通过,也在方便着两岸的行人。我问过桥头一户老两口,这桥是哪年建造的?老两口的回答给我出了个选择题: 老爷子说是1962年造的,老奶奶说是1964年造的,又似乎要争执起来。我只好息事宁人地说明白了,是6几年造的,于是皆大欢喜。

我沿着东岸河堤往下走去,堤边一块高地上有一座土地庙。那庙后有一棵老乌桕树,主干曲纽多疖生瘤,但却枝繁叶茂,如一把伞盖在尽职地罩着庙宇。土地庙白墙飞角琉璃瓦,应该是在老庙基上新做的。看看门前地上的香火烟灰和没有燃尽的纸钱灰,想当地人“初一、十五”应该是都不忘来祭拜的。
土地神的职责是保一方平安,所谓土地菩萨管五里。那庙门上有一副对联说得好: “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旁边又立有一块功德碑,说明了何时重修庙宇再树金身,谁捐银多少,写得一清二楚,分毫不乱。不象那横埠河上的老大桥,连个建造的时间和承建单位的文字都没有留下。好在现在六十多年都过去了,还没有坏。要是成了“豆腐渣工程”,恐怕想追查责任人都追不到。

过了土地庙,便远离了河岸人家。下游河水盈盈河滩浅浅,水草丰茂和风骀荡。沿河多有高大的意杨,也杂有枝丫向上不成形的老品种杨树。只是现在包田到户后少有人管理,它们参差着相持在一起,又与堤上的杂草藤蔓在交织着,点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给人以充满了绿色的生命活力。大有奔腾之势,一望空阔里,浩荡着绵延到天际。它们是立起来的横埠河,也是小鸟的家园,喧哗声里又音音成韵。
下了堤埂,便来到了中义村的地面。贴近埂边有一家新开发的菜牛养殖基地,还没有完工,却很有规模气派。看样子是引进圈养,一排排喂牛的水泥食槽已经做好,另一头是宽敞的水泥活动场地,都围在厚实的围墙之内。我想这靠河而建的养殖基地,大概是看上了横埠河的水草资源吧?

“四月乡村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这话的意思对今天的乡村来说,只能是定格在诗的意境里了。现在的乡村田地,多由包田大户耕种。又只种一季用机械,真的是“但得立春晴一日,农夫不用力耕田”了,多出的“闲人”又都大有作为走天涯去了。
今年闰四月,横埠这边一直没有子规声里雨如烟过。这中义村做田的用水,也是由马鞍山水库下来的。田里整日是几架“铁牛”在耕田轧土,“突突”声伴着禾哥鸟的叫声在田园上空穿透着盘旋着。做好的水田,一块块明镜般地倒映着天色。才有点渣渣水新翻好的水田,几只高脚鹭鸶,它们在一圈圈耙出的水土上跳跃着觅食,显得格外地白,成了圩区特有的风景。它们毫不怕人的样子,也许是更相信自己的翅膀吧?
麦苗青青菜花黄,转眼就到了立夏小满。现在乡下的小麦油菜,多是由留守在家的人员耕种的。那油菜老了看上去很多,黄黄的连成一片。其实是一家一小块,收不了多少,是种着管一年吃油的。现在收割起来也方便,放铺后晒上一两个日头,直接在地里垫上塑料布,揉揉就可以了。人天热虽然有点吃亏,好在做事都是行家里手,也只要一天半天的时间,就做过去了。然后收拾妥当便可以去当地老油坊,换到清湾湾的新香油了。

种小麦的现在乡下已是不多,种了的也只是用来喂鸡喂鸭。当然也要绞一点面粉,用来踏粑、擀面汤,尝个新,过日子总是要变点花样吃吃。那新香油和嫩瓠子下面汤,再洒上点小葱花,真个是乡村季节里一道地道的美食,又怎一个“鲜”字了得。
穿过田间的机耕路,就到了宋铺和宋家二。一条叫做横溪的河流,从这两个相连的村庄前流过。一眼望去,又是一番景象。农历四月,春余夏始。村庄上高高低低的树影,是只能用“绿得奔放”四字来形容了,早把村庄上的空间充满得严严实实,已是分辨不出有多少老屋新楼了,树影又渐渐的连向了田园上的林带,意犹未尽地消失在远方。只有不时传来的鸡鸣狗叫声,在描摹着人家的安宁和恬淡。

圩区多水塘,“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荷塘总是不远不近地出现在村庄的周边,更有新柳扶持,又多出了蛙声一片。将荷叶得意地盖在头上,手上再拿一根柳条一路甩着,贪玩是孩子们的天性。清新的空气里飘浮着丝丝清清的荷香,荫凉处总有几个老人,在悠闲地、不分早晚地闲聊着。不管什么话题,经老人那沉郁的语调缓缓地说出,都染有了一种宿命的味道。
人到夏至边,走路要人牵。夏至过后,白天渐长人思睡。现在虽说在家种田地的人都不太忙,但季节到了要做的农活还是要做的。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白天时间长,也正好闲闲地去做点农活。因而田野上也总是能见到三三两两的人在劳作,又好象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就是在这样悠悠的节奏里起根发苗而发展壮大起来的。

穿行在村庄的林荫下,在熟悉的场景里,呼吸的是熟悉的空气,遇见的是乡邻乡音,有话直说,也是不用打招呼的。时见四月的甜桃累累地挂满了枝杈,枇杷树也高高的结出了一片金黄,最招人眼的还是那门前屋后盛开的端午锦。还有那百听不厌的禾哥鸟叫声,此时更是显得空灵委婉而意境高远。
在多数人急功近利的今天,乡下的人却在这样的时光中,不急不徐地过着日月。连脚步也似乎从容不迫,不慌不忙。仿佛这才是自然的节奏,给人一种神奇的平凡。我想,这生活中有时平凡可能要比不平凡更有价值,平凡应该是不平凡的极限。
人间最美四月天,行走在四月的乡村里,真的是让人舒怀啊。
横埠河
春余又到四月天,河风骀荡绿如烟。
立夏三天连枷响,机械一犁水土掀。
青蛙池塘乱鼓点,白鹭滩头觅食闲。
布谷不知农事改,还在摧人快插田。
村居
乡村林荫掩人家,路旁草上点碎花。
蜗居年年好避暑,微信天天分享忙。
阳台坐收千顷绿,荷塘远送一帘香。
向晚小桥流水处,俚语棒声韵味长。
作者:胡国友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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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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