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外长江水,江水之南山万重。
今日却从图画上,青天遥望九芙蓉。
身临汤沟,漫步于双溪河畔。就想起海峰先生,想起先生的《九子山图诗》,我真的有漫步在“图画”上的感觉,有行走在“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现代农家的殷实祥和、古代文人的诗情画意里。

汤沟镇区是一个园。明、清时期的古街当是这个圆的圆心了。我们的祖先从这个圆心出发,历经腥风血雨、天灾人祸、步履蹒跚的向四周拓展,一度是汤沟河上的繁荣商埠,文人墨客栖憩的港湾,商贾叱咤风云的街巷。
汤沟河从镇中心自西向东流过,是白荡湖通往长江的水上驿站,舟来楫往、帆升帆落、浆旋橹摇把双溪河水搅得风生水起、喧闹异常。随着白荡湖水系的改道、陆路交通的猛速发展,古镇水运的优势也就不复存在了。
现今河上有四座相距里许的混凝土结构的水泥桥把新老街架通。汤谋公路在镇街中心穿境而过,这是汤沟镇北达中原南抵徽州的通道。即将通车的G347一级公路似乎是这个“圆”的切线,镇区如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悬挂在东到珠三角、西至鄂、川、湘的大动脉上。
镇区内,高楼林立、树木葱茏,街道宽敞。一条条街道或纵或横与河相交、与河平行,紧凑而不事张扬,紧密而又分外疏朗。两旁的商店、商场,宾馆、旅馆,铺面、作坊等各类建筑华丽而不显浮躁、局促中彰显辉煌。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流,悠闲中透视着急促、匆忙;忙碌中又显稳重、安详。古镇汤沟处处渗透着古皖人文脉络的气息在新时代的改革大潮中愈见靓丽、愈闪光芒。

顺双溪河来到名叫“浮桥弄”的窄巷。也许那时没有桥,河的对岸是沙洲,明嘉靖年间的桐城知县陈大人(于阶)是搭船过河的。他奔波在“刘半洲、吴一拐、方一墩”(时沙洲居住刘、吴、方三大家族)的村庄里,为垦荒圈堤,造福于民而奔走呼号。知县大人亲临垦荒一线,几个酷暑、几个寒冬,使万亩涨水时汪洋、枯水时收谷的沙洲变成粮仓。
“陈家洲”并非陈家产业的地域名称,但百姓代代相传的呼唤,是对父母官的最至高无上的树碑立传;“陈公村”更非陈姓家族住居的地方,但百姓的亲昵呼叫是对“陈公”恩德的最永久的思念。
“圈堤陈家洲,富了汤家沟”。
流行五百多年的口头禅,汤沟人还在口口相传。一个“富”字在大明王朝如日中天的岁月里装点着古镇雍容华贵的显赫、器宇非凡的阔绰;也彰显着执政者大刀阔斧治水降水的宏图谋略;一个“富”字也让古镇人警醒:构筑亦儒亦商、亦耕亦读门庭是改变家族生存、民族生存的保证。求学求读之风在古镇蔚然兴起。
是的,经济兴隆长久要有文化滋润,文化兴起繁荣要有经济滋补。

汤沟吴家开馆办学,请来了很有名气的塾师戴硕(戴名世之父)先生掌馆执教。先生累死教堂,先生走了,学风尚存。程家学馆办起来了,钱家学馆办起来了,刘家学馆办起来了,金家学馆办起来了……在这空旷的原野,在这逼仄的小巷,“穷不丢书,富不丢猪”的气息在每一家庭院里氤氲弥漫。
在这氛围里,在这土壤中,一颗经世致用的种子发芽了。刘大魁神清气爽地步入桐城文派的殿堂,扛起桐城文派的大旗,让桐城文派在大清王朝延续二百年之久。文化古镇、人才摇篮享誉皖江两岸。先生晚年是囊中羞涩,还是他故,你就不能在家乡汤沟也筑“四望亭”(此亭在枞阳镇,先生归隐时读书、著述、藏书的住宅)一座?让家乡的后生守望你读书的姿势、运笔的身影;让家乡的后生近距离翻翻藏书,吮吸一点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韵味。
驻足“浮桥弄”,我在寻找先辈的叙述,却无法还原他们叙述的原貌。“浮桥弄”一条古巷,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子。这是地方绅士对地域特征的恰当勾勒,触动起多少人对古镇厚重人文历史渊源的探望。
左光斗、方以智不曾站立船头,对双溪柳岸投以深情的回眸?戴名世、方苞、姚鼐下江南时乘坐的一叶扁舟肯定停在桥头,登上浮桥弄的六角亭与乡绅贤士品茶饮酒、小憩闲聊;刘大櫆肯定经常路过浮桥,到陈家洲去故地重游、看望他的乡亲父老。
“文不过南乡,武不过东乡”这乡语有点偏颇,我说“武也东乡,文也东乡”你看,时人都说“昔有方侍郎,今又刘先生,其天下文章出于桐城乎?”于今日,不就是天下文章出自枞阳出自东乡?
白荡湖水自汤沟河流出入江,万里长江水自汤沟河倒灌进白荡湖,水进水出,灌溉着沙洲禾苗,滋润着双溪草木,养育着汤沟子民。刘大櫆从汤沟走出来了,走向人文荟萃的江南,走进了文化源头的书院,走到文化中心的京城……

书中韵味,砚墨余香穿越时空,在古镇汇聚积淀。1845年,气势宏伟的永乐书院矗立于古镇一角,“穷不丢书”的至理名言被古镇人诠释得淋漓尽致。书院毁了,学风尚存;门庭塌了,门风尚在。丰乐书院的楹联在每一户农家书房中散发着清香,浸染着墨味。
苍屿忠节海峰文章,巍然先正遗风,廊庙江湖皆事业;
浮渡夕阳白云青鸟,葆此名山间气,乾坤雷雨待贤豪。
陈澹然,一介寒士,在芸芸书生中脱颖而出,他以年少聪慧异人、才思敏捷受桐城古文风之熏陶,又不拘守桐城文派之家法而独领风骚。在清末民初,政治动荡、新旧文化冲撞的时局中,先生东西奔走、南北碰壁还是直抒胸意、极论富国强兵之道。悲呼,先生的如椽之笔怎是扭转政治清明的钥匙。
报国无门,振兴民族无望。丰乐书院的先生、学子们也只能抚风吟月,诗词和唱。你看:“琵琶积雪”的恬静、“三官晓钟”的晨鸣、“水村夕照”的惬意、“断桥渔火”的安适、“莲塘秋月”的幽香……汤沟古镇八景、描写八景的诗文,珠联璧合,相映成辉、成景。这是一幅世外桃源的画卷?这是汤沟人对世外桃源生活的向往?
国弱民贫的大清帝国倒塌了,民国政府昏聩无能,市井门庭清冷萧条,苛捐杂税隔夜又新,黎民衣不遮体,百姓饥不饱食。“有压迫就有反抗”的烈火在古镇的深墙大院内燃烧,在浑圆光滑的青石板上蔓延、激荡。
汤沟暴动是大革命失败后,枞阳地区共产党人扣响扳机射向黑暗统治政府的第一枪。
吴克正,汤沟暴动的组织者之一,为寻求救国救民真理,洒尽英年热血、断其头颅第一人。
……
峥嵘历史,沧桑岁月。汤沟古镇炫耀过多少荣华,历炼了多少磨难。

新中国初建,湖东县(1949年解放称湖东县,1954年称枞阳县)县治设址古镇,汤沟肩负着全县政治、文化、经济、商贸为中心的使命,又唤醒了古镇的气韵,召来全新的市井繁荣。
学校书声琅琅,书店祥和宁静。汤沟金家祠堂的戏院哪一天不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黄梅戏艺术大师严凤梅数次来此演出,喝彩声响彻云霄,盛况空前。古镇、古镇人扬眉吐气,青春焕发。江畔轮船汽笛的一声长鸣,便可足踏“飞舟”上抵安庆、武汉,下达芜湖、南京。小镇素称“小南京”之誉当之无愧,这是汤沟古镇繁华的巅峰。
1954年江堤溃破,东乡平原一片汪洋,古镇又遭厄运。县治迁址枞阳镇,古镇又落寂寞。
寂寞但不死气沉沉,寂寞的宁静方可致远。这是力量的运行、组合、凝聚;这是底气的浓缩,张舒,奔放。现在古镇的茶馆里,来品茶的是南来北往的新儒商、游子归乡建设新农村的带头人,她们在品尝古镇厚重的历史、华丽的未来。
皖江城市带承接产业转移的序幕徐徐升起,文化古镇的氤氲气息在十公里风景如画的江岸云卷云舒。古镇汤沟、双溪河畔通体透亮,脉气喷张,她将爆发的是睡狮醒后的威力——古镇将从这个“园”中突围,接纳皖江春浪,东海春潮,走向宽广!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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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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