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
一湖秋水,装满夕阳。波光粼粼,那是光阴深处的故事,关于史李庄的故事。
这是一处临水的村庄,会公路从村西头穿行而过,村村通的水泥路面直抵村庄深处。表面上看,水乡似乎被另一种现代文明代替,只是当我们闪进古树掩映的农家,才发现村庄依然古朴,那挂在深秋枝头的柿子以及被季节染红的橘子、或者刻着家族姓氏的祠堂,依然让你瞬间感受回归。这座小村庄现在均为史姓居住,不过在明代之前,却是李家的产业。后来,史氏从史家湾沿湖迁徙,买下了李家的产业,买下了这座村庄,这座村庄便冠上了史家人的姓氏,遂名“史李庄”。一个村庄的名字,不仅体现了岁月的变迁更迭,更反映了先辈们奋斗的苦难经历。一个名字,多少故事?
领着我们进村子的族兄忠秦,跟我们说起年少时的趣事,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光,后来便举家迁往外地。 忠秦一面说着,一面跟一位年迈的老人打招呼,老人似乎并不认识这位陌生人,一番解释和整理父辈甚至祖辈的名字,老人似乎有些印象,试探性的说出他的小名。我们跟忠秦开起玩笑,“瘦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肉成堆。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胖子你是谁?”忠秦望着自己胖胖的身躯一脸的无奈。
我们建议忠秦带我们走一趟史咏梅曾经求学的路。他带着我们七转八绕,就到了村后的树林。各种植物树木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秩序,杂乱的生长在山丘上,只留下一条小路通往水边。
是的,水边。这是一块白荡湖比较开阔的水域,在这里回旋了一道湾。湖边青草茂盛的点缀季节,几头水牛、几只白鹭丝毫不顾及陌生人的光临,享受黄昏。我又看到了芦花,成片成片的芦花,用它独特的白,招惹着我的关注。我是喜欢这样的氛围的,就像那几头水牛和白鹭一样,内心会变得格外宁静。尽管,一条不合时宜的高压线暴露了年代,但它并不影响此刻我对这片湖面的热爱,一如最初的感觉,来自从前。
忠秦的爷爷曾在南京国民政府任职。解放前夕,国民政府分发给他一张去往台湾的船票,老先生毅然拒绝,踏上回家之路,踏上这片土地。用他的话说,这里才是他的安身之所,比任何地方都安心。即使文革时期他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他依然热爱这里,依然心怀诗意和向往。史家在这个村子里是书香之家。史咏梅是忠秦的姑奶奶,读完私塾以后,史咏梅开始了她的新式求学之路,从这个渡口乘船而上,去浮山、去新的环境。那时,谁也不会知道,往后的日子,让那个怀抱梦想的少女,卷入一场中国大背景变革的环境里。而这一面湖水,恰好见证了那一切,只是无声、无奈,或者无法覆盖。而这一片芦苇荡里,似乎还能找寻当初史咏梅被改变人生的无助。风声呼呼,芦苇荡荡,伊人早已远去,故事却交到了明天的手里。
我喜欢在水边漫步,喜欢把这份宁静用镜头收纳。大家再次认真的开着玩笑,过些年日,就在这湖边山丘择一处平地,盖三五间茅屋,一间休憩,一间休闲,一间收藏爱好,然后修一叶小舟,在湖心评论埋藏多年的老酒,奇思何不快哉?这个想法被忠秦当场否定了,理由是这块地不行。
还没等我们问及为什么,忠秦就接着说起来,这里原来就是枞阳著名的汉墓群发掘地。千余年来,淳朴的史李庄人把这片土地视为风水宝地,不曾开发扩张。到了上世纪,特别是80年代,因为村庄原来的房屋不够使用,加上建筑风格发生改变,需要深挖地基建房,挖掘出了不少古墓葬,随葬品都是年代久远的陶罐、古钱,甚至青铜器,后来经过专家考察为汉代墓葬群风格。踏上一个台阶,便是踏过一个关于岁月的通道。 我们往村子里返回,经过忠秦的老宅子地,台阶上垫放着一块比现代正常青砖大很多倍的古砖,忠秦说,这便是从墓葬里挖出来的汉砖,他随手一指,我们便能在房子的围墙上、角屋上看到这些经历千年的,不经意就变成工艺品,或者古董的建筑材料。他还补充说,小时候他亲眼看到成筐的古钱从地下被挖起,黄土覆盖的故事,被人们再次关注,被人们再次遥想。一捧黄土,包含了太多的曾经。我们在这片山坡上来来回回的寻觅着,想不起当年这里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抑或是低调的过往。只是,它确实赋予了这片土地特殊的身份--史家李庄汉墓群,荆棘遍地,散落数不清的岁月和曾经。从史李庄出来,就到了大公路,坚硬的水泥路,总是让思维打上现代气息的标签。但这一次,我内心终于释然,这座水乡依然坚守着它当初的容貌,因为在某个起风的夜晚,你依然能听到涛声,依然能沿着一条逼仄的小路找到湖岸。依然,在一片青草和芦苇丛里寻找久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