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的高度,在生活之上,在文化之上,甚至民族之上。她养育了我们的躯壳,更养育了风情。
记忆里,老人们一直讲述着这样的一个故事:元末,天下大乱,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朱元璋水破陈友谅据守的浮山,不料陈友谅千军藏于洞中,杀下山来。朱元璋措手不及,撤至会宫分水岭至城山,弹尽粮绝后,草木食尽。放眼望去,一片萧瑟。军旗在风中残破,历史在岁月里摇曳。战马,在回望的瞬间,晶莹滴落泥土,尘埃飞扬。朱元璋挥剑仰天:老天爷,会宫胜地,莫非我洪武墓地?那一刻,倾盆大雨。
历史,总是在绝地逢生之后成为传奇。朱元璋得会宫山芋之力君临天下,而后号全国推广种植山芋。一为纪念绝地一战,二为山芋易活保收,可挖窖洞藏。我的家乡就在会宫,一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古镇。某一刻我忽然顿悟:山芋情结,不仅是我年少贫瘠的食粮,更是这块大地赋予的精神情结。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在烀山芋的浓浓香味里醒来。香气,溢满了我整个的童年岁月,余味至今,甚至一生。特别钟爱那贴在灶锅边上切开的截面,焦焦甜甜的味道,是我心中最美的味觉。然后盛上半碗淡淡的稀饭,简单、朴实的生活反复了一天又一天的幸福。
年少的背影,在屋后的山坡上重重叠叠,童年的游戏,每个人的家乡都那么类似。一群放牛娃重复着曾经的故事,打架、摔跤,然后偷地里的山芋。找尖尖的石头挖洞,把偷来的山芋埋进去、引火,然后就着半生不熟的烧山芋吃得津津有味。这些不地道的行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远去,但美好的记忆却是心中最难忘的风景。那些贫瘠的、值得回味的往事烙在心房,成了我今生再也品尝不了的美味---因为怀念,所以美好!不仅仅是味道,更是内心深处的乡愁。
时光荏苒,当那些过往渐渐被生活沉淀,我们习惯了今天的山珍海味时,粗粮不知何时又走上了我们的餐桌?比如山粉圆烧肉、饭头蒸山芋等等。说起山粉圆烧肉,还真是每次外地人来家乡做客或同学回家我必点的特色菜,味道好,他们吃得光光净净,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但做山芋粉还真是一道复杂的工序,让我印象最深刻的画面忽然就在眼前了:下霜以后的山芋是最甜的,母亲就带着我们上山地里拔藤、挖出一颗颗红红的果实。我也试过,但每次都把山芋挖得伤痕累累,甚至几截。然后一筐一筐的挑回家,筛选、清洗、修剪,然后等绞碎机的师傅来绞碎。因为是跟业务繁忙的绞碎机师傅约好时间的,所以那几天的河边格外热闹,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笑声、机器声、小孩嬉戏声和哭闹声交织成乡村进行曲,一不小心就刻在我的记忆里,刻在村庄最真实的写照里。很长一段时间,父亲是在外地上班的,母亲就一个人张罗前期准备的工作,终于排在乡亲们的队伍后面。等到绞碎山芋的时候,总有淳朴的乡邻们帮忙母亲一把,一筐筐修剪干净的山芋倒进机器里,一桶桶绞碎的山芋粉半成品就从出口处接出来。母亲就在河边放一口大缸,在用锄具支起的支架下挂起网兜。生活就在网兜里晃悠,或沉淀,或摒弃。然后盖上缸盖,等上几日,泌出沉淀后的水,雪白的山芋粉凝固在缸底。而后,母亲用锅铲小心翼翼的从大缸里挖出山芋粉,在垫好干净被单的大簸箕里铺开,在太阳下晾晒。山芋粉在母亲的手里散开,划出一圈圈波浪,一圈圈零碎的日子。母亲的笑意和阳光一样,在我眼里那么耀眼。那儿时的记忆,老家的白荡湖边,我的乡亲们正绘制一幅绝美的乡村画卷。
山芋是粗粮,我是不服的。或许现在人真的忘记了曾经山芋是可以做成那么多的美食,或许人们真的习惯了那些添加了色素香精的食品。那么你还记得我们吃过的山芋角、山芋干,那山芋熬成糖稀做成的米糖吗?柴火灶洞里那谁放的一颗已烧焦的山芋,你是否偷偷吃掉了?那一锅粉丝加青菜的汆山芋,是否又是你最美的晚餐?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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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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