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这个“陈”姓,过去在枞阳乘船过渡,都不怎么受欢迎,原因是“陈”和“沉船”的“沉”字同音,船家认为不吉利。同样不受欢迎的还有“方”姓,因为“方”和“翻船”的“翻”字音近。其实姓氏只是一个家族的血缘符号,无所谓吉凶好坏。姓“刁”的不一定刁钻古怪,姓“慈”的也未必面善心慈。然而姓氏字面的印象,往往隐约左右人的心理好恶。有些姓氏让人听着舒服,易生好感,如梅、叶、谢、慈等;而有些姓氏让人听着别扭,心生不爽,如刁、操、熊、乔等。我有位在某市机关工作的同学,有次和他同事路过枞阳,中午邀我陪餐。见面介绍后,发现他们的姓个个都很特别:蒯、巫、焦。一个正规的单位,竟被这些姓氏给搞的像个“杂牌军”。最碉堡的是其中一位“焦”姓美女,她说她“姓焦”时,我因为听力不好,怎么听,都觉得她说的是“性-交”。阿弥陀佛,罪过啊。
人际交往,先通姓字。姓氏之奇,千奇百怪;有时一座之中,论颜色有白、朱、黄,论数字有伍、陆、戚(谐音),论植物有李、桂、柏,现实中“牛”“马”结亲家、“祖”“孙”做夫妻的,也曾见过。姓氏一联系,往往别饶趣味,如:“金”“钱”、“文”“章”、“祝”“贺”、“尚”“夏”(谐音上下)、“殷”“杨”(谐音阴阳)、“胡”“卢”(谐音葫芦),等等。偶尔去外面应酬,菜还没点,相互一介绍,竟然“蔡”(谐音菜)也有了、“范”(谐音饭)也有了、“周”(谐音粥)也有了、甚至“汤”都齐了。你说有意思不?
枞阳人向来有拿姓氏开玩笑的习惯。比如说,喊姓“纪”的为“老纪”,就有揶揄你算“老几”的意思。喊姓鲍的为“老鲍”,就有嘲讽你“外行”的意味(枞阳方言“孢手”,外行的意思)。至于“梁”、“石”、“龚”、“施”等姓,若在前面加上“老”字,也很有趣。《百家姓》中的句子也常被拿来说笑,如,说某人夸夸其谈,就形容他:“金魏陶姜”的!嘲人吃稀粥(过去生活贫穷,吃粥者家贫),就说他是:“奚范彭郎”(奚范谐音“稀饭”)。“金魏陶姜”、“奚范彭郎”,都是《百家姓》中的句子。
有副恶搞的对联,据说就是过去枞阳“吕”、“徐”二姓互相开玩笑的:
徐:吕氏姑娘,上口不如下口大;
吕:徐家公子,邪人总比正人多。
徐,在枞阳方言中读“除”,作为姓氏,则读“旗”。安庆、桐城、怀宁、潜山甚至湖北等地,“徐”姓多读成“旗”。“徐”读“旗”音,和另一“齐”姓往往分辨不清。——这就像有人说他姓“yang”,问者都要追问一下:你是“水性杨花”的“杨”,还是“披着羊皮”的“羊”?——徐姓也不例外,问者一定要搞搞清楚:“是小岭旗(徐),还是查林旗(齐)?”徐姓祖居地在白湖小岭,故世称“小岭徐氏”。“查林齐氏”则聚居在雨坛查林(其地旧有查林寺,现已毁)一带。
枞阳方言中还有很多姓氏读音很特殊,如:
江,作姓氏读时,音“罡”。今白荡沿江一带的老人,读“江”字,仍读“罡”音,如:“江边”,就读成“罡边”。
昝,枞阳方言读“钻”,第二声。昝姓聚居地在金社“昝家塝”,明清以来,昝姓也出过不少人物,其后代大多移居怀宁了。明末阮大铖从叔阮仅斋妻即姓昝氏(见钱澄之《田间文集》)。
翟,枞阳方言读“哲”,和“贼”同音。如果喊姓“翟”为“老翟”,多半是开玩笑,因为“老翟”和“老贼”同音。
此外,尚有“严”姓读“连”、“项”姓读“巷”、“吕”姓读“雨”、“阮”姓读“远”、“荣”姓读“云”、“潘”姓读音近“婆”,都是枞阳方言的特点,有些甚至还是中原古音的遗留。
前面说的“徐”“齐”双姓,也是枞阳姓氏中的一种特殊现象。所谓“双姓”,就是一人两姓,“查林齐氏”即是,他们既可姓“徐”,也可姓“齐”。这种双姓枞阳还有不少,如“黄华许方氏”、“南阳疏束氏”等。
黄华许方氏,其先祖本名许道,因舅氏方淡轩没有后嗣,遂兼祧许方两姓。过去有人开玩笑,给许方氏写了个对联:
双姓同宗共祖庙;
一帮杂种进祠堂。
这就有点谑而近虐了。说到种姓之杂,这里不妨插说一下枞阳“罗”姓。罗姓本是元朝宗室后代,元顺帝北迁时,宗室归孛罗帖木儿。孛罗南走枞阳,变姓名为“罗顺臣”,后嗣遂以“罗”为姓。这个昔日煊赫的蒙古贵族,繁衍至今,已完全汉化,看不出一点外族的模样了(见《道光续修桐城县志》)。
南阳疏束氏,原本出自“田”姓,后因避祸,截“疎”(疏字本字)字右半部“束”为姓。一九四九年后,传统文化破坏严重,很多“疏”姓子孙竟将姓氏弄错,写成了“苏”字。前几年,疏氏家族重修家谱,居然发现这种情况还不少。疏广的子孙,认苏轼为祖,实在不可思议。
姓氏是一个家族的文化图腾,承载着很多的历史信息,轻易不能改动。国人遇事喜图简便,很多姓氏如今都被莫名乱改,如“萧”姓改成了“肖”、“阎”姓改成了“闫”、“傅”姓改成了“付”,浮山一带的“詹”姓,竟被改成了“占”。这就不是“简化”,而是把姓弄错了。杯具啊。好像本县就有几位有头有脸的领导也把姓给弄错了。
弄错姓氏,就是混淆了血缘,认错了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