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文革”后期：下午一点多钟，刚刚“顶职”上班还不到三个月的公社供销合作社营业员小刘正醉眼惺忪地躺在柜台里的木椅子上昏昏欲睡，此刻，反正营业大厅里也没多少顾客，正是他放松、散漫的好时机，渐渐地，往事也随着他那叉开着的、不停抖动着的双腿一道在他的脑海中放电影般地再现…

　　从初中推荐到高中以后，他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垫底，他那位在公社合作社任经理的老爸本来已经托人找到了县教育局马局长，准备让他上“工农兵大学”的，但马局长后来让公社教育李专干转来口信说，由于在全班六十多名学生当中，小刘的学习成绩排在倒数第三，实在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能达到中等，即使排在四十几名都还好说……李专干后来建议干脆走“顶职”这条道，毕竟上大学还得再读几年书，况且世事难料，毕业后究竟能分到什么样的工作也未可知。供销社又是个吃香喝辣的“肥差”，况且刘经理也只剩不到半年就退休了……在作了一番权衡之后，刘经理就采纳了李专干的建议，提前退休让儿子“顶职”了。

　　上班伊始，小刘对合作社营业员这一职位就有了好感，看起来不很起眼的职位“巴结”者简直太多了，好多人背后委托他搞“糖票”、“布票”、“煤油票”，不少人委托他帮助买短缺物品。公社机关中，无论是教师还是医生甚至公社干部都请他吃过饭，他今天就是刚从酒席上回来的。上班以来，不少人主动给他介绍对象，在被介绍的对象当中，有医生，有教师，有公社粮站会计，直到本月初，他才从中挑选了一名中学教师，对方还是县师范毕业的中专生，虽然也是找关系走推荐这条道，但如今无论大学还是中专，哪有不找关系就能顺利推荐的呢？交往虽不到半个月，他明显地感觉到女方文化明显超过了自己，仅那一笔俊秀的钢笔字就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想着这些，他难免心里又一阵窃喜：这一切的一切，都多亏自己有一个好老爸。是啊！在这强调“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流氓儿混蛋”的年月里，确实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养儿会打洞……”。想想自己那“高贵的血统”，心里不觉有些自豪。正当小刘一阵得意之后刚进入梦乡之际，突然一声“同志”的呼喊声打断了他的好梦，扭过头看时，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民模样的人正站在柜台外面，那副佝偻着的腰背宛若一张弯弓，足上穿着一双草鞋，一身衣衫褴褛宛若一个叫花子，看上去就让人生厌甚至让人恶心，正当小刘在细细打量之时，不料对方又来了一句“同志！”，音量名显比先前提高了！“同志(同治)？宣统！”，看着对方那没有谦卑甚至近乎无礼的样子，小刘大声喝斥道，随后站起身悻悻地离开了……

　　站在柜台外面的老者看着小刘黑着脸忿忿地离去时，怔怔地呆立着茫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此时，站在大厅外的一名中学生向他走过来，告诉他：同志与宣统是清朝末年的两个皇帝，他刚刚打断了营业员大人的好梦以至于他不愿意与他志同道合了……（唐燕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