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横埠镇,站在具有城市气息的任何一座高楼上,敞窗西望,在山峦岗丘连绵、梯田畈地起伏的大地上,一条如练的绸带——横埠河,最是引人瞩目。
其实,横埠河很短,只有十多公里。从三公山源头流到横埠镇的龙山矶头、孙岗矶头入通江的湖泊。横埠河,顾名思义,南北走向的是“横”;专指货运的码头是“埠”。河运的码头?我曾疑惑。而今,它更安静,安详。静静地躺着,不管春来水涨,秋去水退;更懒得去轻拂历史时空的帷幔环顾西岸不远处“阴安古城”的刀光剑影、“同安古邑”的迁徙坍塌、“桐城县府”的车马喧闹。有时,我甚至于臆恻、臆断:它像我沉默寡言不闻窗外风月亦火气暴躁的父亲祖父,温柔时如羊,愤怒时若狮。你看,若是连日暴雨,山洪暴发,一河的洪水,一浪窜过一浪,奔腾着、咆哮着,原始的野蛮、专横,赤裸裸的暴露在人面前,谁敢靠近一步?我们先人更是胆怯,只好背依壁立千尺的三公山,面临波涛汹涌的长江水,卧居横埠河东岸,相守千年。
02
几次走近横埠河的源头,走近横埠河的腹地,我,似乎都认不得自己。走进了通向地域深处的巷口?走进了春秋战国挖掘采铜的矿场?走进了中原商周文化的地域边缘?
横埠河的源头在三公山南麓。车至将军庙再向北便进入三公山脚下的鹿狮村、井边村的咽喉——鹿狮口。清澈透亮的涧水在巨大圆润的鹅卵石间迂回流淌,涧上有桥连接着两岸的村村通公路。此处涧面稍窄,水流落差稍大,有“哗啦,哗啦”声响。桥两头山峰对峙,悬崖峭壁,直抵苍穹。西峰似狮,龇牙咧嘴;东峰若象,势状腾空。据说当年侵华日军在进剿驻三公山新四军时,在此望而生畏,不敢越雷池一步,气极败坏而返。
进入山口,似有进入两重天的感觉。我更惊诧于同学左兄有点玄乎而自吹自擂地介绍:这里不但风景有别,悠久历史更胜一筹。这是春秋战国时铜矿开采的地方。他一挥手,就把我们一行人指向那久远的青铜时代。
在春秋战国时期的采矿遗址上,我细细搜寻,寻找远古时代的印记,寻思捡拾一件春秋战国时代的宝物。那枯草覆盖的窟窿,那黑黢黢的洞穴,难道就是通向地下采铜矿场的巷口?松涛阵阵,涧水淙淙。我恍惚听见我的先人手握锤钎剥离矿石的叮当声;看见先人肩背竹篓装运矿石的佝偻身影。哪些直立、倾斜、水平的矿井真的通向春秋战国时期的地理深处?
“这地下尽是远古的秘密。在横埠河边的官塘寺墩遗址,你去过吧?出土的青铜器是西周的;周潭的汤家墩遗址,你出过吧?哪是商周时期炼铜铸铜的地方。也有可能,井边矿开采的矿石通过横埠河运到一江之隔的江南,运到李白“炉火动天地”的那个地方。不然,横埠河,何“埠”之有?”左兄言之凿凿,不由我们不信。
这里,脚下的山场、溪水、矿山、村庄再次被人们关注,所有的乱采乱伐全部叫停。满山遍野的翠竹浩浩荡荡,坚刚挺拔的松树气势恢弘,谁能知道它们曾经的死亡和再生?它们曾一茬一茬的死去,又一茬一茬的获得新生,为了远古人类的生存或人类间的相互倾轧走向横埠河畔,走向码头,走向远方。
03
人类从茹毛饮血结绳记忆的远古时代走来,离不开河水的抚育滋润。一条河流孕育了人类文明,也吞噬毁灭了人类文明。每一条河流都承载着它的不平凡的经历和那些数不清的往事。两岸的黄土干了湿,湿了又干,有血与泪的渗透;两岸的黄土绿了又枯,枯了又绿,有灵与肉的煎熬。
横埠河,家乡的一条河流,让人敬畏更让人亲切。记得有一年暑假,我们一群小伙伴上九儿潭商店。为省三、五分钱的渡费,我们手举短裤头,游泳过河。当我仰泳至对岸,双脚猛然下落,谁知脚下的河水冰凉刺骨,探不到河底,头没河面,嘴鼻呛水。当我手脚并用,窜出水面游到岸边时,真的胆战心惊,心惊肉跳。幸好,手攥的短裤头还在。多年后,我把这事告诉母亲时,母亲淡淡地说:这河没坏过事。我知道,母亲以她最朴素的善心诠释身边的人和事,尽说它的完美。亦如我的邻居老人,说家乡的三公山是万山之母,是“龙母宝地”,横埠河水是圣水,是神河。
在横埠河岸边的横埠河老街,这里当是远古时“埠”的码头了。我想寻找远古时码头的模样,古人搬运货物时留下的痕迹。几千年的历史漫漶在横埠河水冲撞的鹅卵石上了无痕迹,几百年前在河岸发生的故事人们还在口口相传。元末,朱元璋与陈友谅的水军在横埠河下游的陈瑶湖相遇。一番激战,朱元璋兵敗,弃船登岸驾马西逃。此时狂风裹着暴雨,泥深路滑,当他一行兵马逃至左家岗北的山岗时,横埠河水咆哮翻滚,白浪滔天。朱元璋见前无逃路,后有追兵,不禁仰天长啸,乱抽马鞭。谁知,奇迹出现了。朱元璋的这一声长啸,雨停了;这几鞭猛抽,横埠河水退了。一群士兵簇拥着朱元璋涉水过河,刚爬上河岸,暴雨又下,河水又涨,陈友谅追兵只好“望洋兴叹”。朱元璋称帝,不忘此次历险,在横埠河东岸的山岗上建亭纪念又便于路人歇息,后人称“雨停岗”,又唤“雨亭。”一条河与一朝开国的帝王联系起来,它似乎又明澈明净又神秘神圣。
横埠河在静静地流淌,每一滴河水里都是故事,都是传说,都弥漫着曾经的烟火味道。在横埠河老街西边的山脚下,上世纪九十年代曾发现一座宋朝古墓,挖掘出很多陶器、瓷器,铜器。陶是陶盆、陶罐;瓷是瓷碗、瓷壶、瓷杯、瓷碟;铜有铜镜。据考古专家介绍这些都是宋时日常生活用品。不禁让人遥想宋时的横埠河埠头帆落帆升,船进船出的繁忙景象。在横埠河老街,我们未见到宋时瓷器、明时建筑,但在街后的断垣残壁、石柱条石,依稀寻得古时前店后坊的经营模式。街道房屋都是民国和解放后所建筑,如若保护,将来也是很好的旅游资源。
04
这一次,我们把车停在铜安公路横埠河大桥处,步行至横埠河老街转了一圈后又折返向北,沿横埠河大堤上马鞍山水库。朋友为《大美枞阳》公众号组稿,他要拍一组横埠河自然风光。选景,拍摄。时不时地惊呼:这里风景真美啊!原生态,没一丝雕饰。
越至上游,河水越浅,河滩湿地越多。青草碧绿,形似草毯;水蓼花红,宛若把厚实的草滩镶上金边。绿色绿得滴翠,黄色黄得热烈,红色红得耀眼。河堤两岸,稻浪相拥,金煌煌,若霞,若焰。远处的村庄在稻田的土墩上,在墨绿、淡黄相染的山脚下,似一幅画,似一幅七彩的山水画。横埠河两岸的色彩真若“五色纷披,灿若图绣。”倏忽想起徐霞客赞美黄山秋景之描述。横埠河的尽头乡语曰“涧”,涧旁是山,也称“黄山”“黄家山”,此黄山不输彼黄山,秋实季节的黄家山既藏殷实,也显诗意!
“马鞍山水库”五个红色的大字镶嵌在连接两座山峰的大坝上。我们兴致勃勃地爬上坝顶,顿觉清风入怀,霎时凉爽。眼前,清澈辽阔的水面波光潋滟,山雀戏水,野趣横生;远处群山环抱,水天相接处,一幢幢白墙红瓦的农舍在山半腰的绿荫丛中隐约可见。如画人家,如诗村落。水绕山转,山显灵性;山依水立,水生天趣。大坝这边,是宁静的村落撒落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稻田里,不过三、五公里的横埠镇区的高楼大夏也尽收眼底。陪同我们的臧老师,兴致更浓,吟得一联:
双峰对峙,一坝相连,月朗浪增辉,左映马鞍右凤翼;
两载工程,千秋福利,风恬流自稳,上游横埠下陈湖。
他说“东边的叫马鞍山,西边的叫凤凰山。这联是名叫周保中的老私塾先生的作品,若把这楹联刻在这大坝上,又添一人文胜境啊!”
05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河水潺潺,千年不息;山岚氤氲,周而复始。那滋润两岸的一滴滴水珠是历史,是财富,也是文化。
大朱庄、忠毅村在河东岸。铁骨御史左光斗年少时肯定在河岸树荫处读过书,在河里玩过水,要不,他在明天启年间领直隶屯田事,有如此治水垦田谋略,让荒芜人烟的贫瘠之地变成粮仓?当年,左光斗受冤被捕押解京城,过横埠河上黄北岭,从容坐进囚车。忠臣气节,如河,如江,如海,咆哮千里,气贯万年。
双井边、黄山村也在河东岸。爱乡如家的黄镇将军年少时在横埠河也不知穿越过多少次,为了探求救国救民的真理,毅然投笔从戎南征北战,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将军回乡,仍挂念着横埠河,横埠河上的明珠——马鞍山水库。将军对马鞍山水库的建设,事无巨细呕心沥血。“不热爱家乡的人,就谈不上爱国。”将军热爱家乡之心如河水般清澈清明,如泉水般温柔温润。
横埠河,是安澜之河,是人文之河,是旅游之河。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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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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