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校中
秋风起,蟹儿肥;秋风起,故乡思。这个仲秋的季节,家乡的白荡湖大闸蟹应该新鲜上市了。于是,国庆长假我就来到白荡湖畔。白荡湖,湖水南走与长江有闸之隔,她北极浮山,东连汤沟河,卧在枞阳县的一个腹地,方圆着后方、官桥、破罡等七个乡镇,一如长江北岸的一个小“肾”,而那白荡闸、湖东闸则是湖水呼吸的鼻腔。白荡湖,因清澈白皙的面容故名“白荡”,昭示了她的风貌,定格着她的形象——“母亲湖”,灌溉防洪,气候调节,哺育着我的一方父老乡亲。
现在我和老家的表弟走在湖畔金社乡杨市,这是白荡湖水产品的一个集散地。看街巷,门面林立,有装潢考究的,有简陋的,但共同的是都在门前立站一牌,均用醒目的大字,写着“正宗白荡湖大闸蟹”。门里或屋外,一个硕大的铁皮圆盆里,增氧机滋滋地泛起水泡,只只腹白背青的螃蟹,正在里面张螯舞爪,横行霸道。看蟹,我的味蕾便发达起来了,想着它的鲜美。何谓大闸蟹?三两重河蟹也。表弟告诉我蟹的最好吃法是蒸蟹:蟹,放清水洗净,用绳扎紧蟹腿成团,入锅蒸20分钟即熟。食时配酱汁和黄酒,美味非常。但是,吃蟹也有不宜:不宜死蟹,不宜生蟹,不宜和柿子同食。听罢,我想起苏东坡的诗句:“不识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是啊,霜重露浓,一手持螯,一手把酒,满目菊花丹桂,是何等的惬意!白荡湖盛产各种湖鲜,除了湖边的莲藕、茭白,野鸭也多。杨市河边,渔民们三三两两划着船停靠码头,从船上将一篓篓的螃蟹往上抬。有人划着小舟,收拉水里的地笼子,笼倒舱中,螃蟹和鱼活蹦乱跳,在阳光下闪亮着喜悦。湖边,橹声婉转咿呀,这里是我的父老乡亲们正交易着一季的欢畅。
黄昏我们坐船去看湖。湖色浓淡,泼洒着一望无际。描写水阔的语汇,总是与所见有着距离而贫乏。湖中有芦苇,在水的中央光光杆子伫立,想是湖的鱼太多,那芦叶便成了鱼儿们的美餐。匍伏湖边的浮山,那是从地下喷出的古火山,与湖相握相拥。几只翠鸟掠过水面,水的花瓣便绽开它色彩的粼波。船儿,轻颤颤地,押着碧韵,泛起点点夕阳的胭脂红。船行水上,披秋霞之光拂开暮色,云雾擦抹着我欣喜的眼睛,湖水洗涤着我心灵的尘垢,浪花漂白着我游子的怀想,夕阳燃烧着我故乡的情思。船像一尾游弋的鱼,带我进入幻化的境界。想夜晚,那远方孤月,风声断影,又是如何掩遮着湖波的款款细语;那苇丛白鹭,是怎样在冷冷彻夜里等候着黎明的暖意;还有那乡民泊舟下网,一定会把梦中的水鸭泛起。舟移,水纹,浮山如船横画一轴,山色空空蒙蒙,白鸥衔诗飞去。追寻的湖波啊,平平仄仄,总把岁月当作马驹,总要在这里架鞍放鞭——撒网,一帆飘远着神奇。
看湖边残荷的点点斑斑,我便又幻见夏的盛服倩装,碧绿中的妩媚一瓣瓣打开,红莲、白莲,缤纷成歌,幽香卓然。湖水泱泱,心海茫茫,我捕捉着荷风鱼影。忽记起周敦颐的《爱莲说》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净植,香远益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无痕静水莲影,莲蓬蓬蓬饱满,饱满着家乡人的富足情感,磊落心志,无求品高,莲语清远。湖滩白鹤在安闲地踱步,有时伫立,优雅地侧头,谛听秋水的窃窃私语。我想古火山喷发的冷却,想先祖扎寨湖畔的艰难,耕作春夏,捕捞夕阳,舟船江湖,才有今天的鱼米之乡。
湖水沿着黄昏的通道走进了苍茫的暮色。不经意间,暮色将岸边日睡的村庄窗灯一个个叫醒,在暮色渐浓中开放,用柔与暖,营造湖韵。村灯的橘红,把月光泻下的寒情稀释,湖水波推波挤,荡起一片温柔的涟漪。那岸柳也向湖心探去,欲把美丽的心思遥寄。于是,湖收获了寂静,在村庄的窗灯里,感知着四方传递的情绪——温暖与柔情。这个时候,有一滴泪,落在月光湖里,一如伊人的玉腕冰冰凉凉。我多想做一尾不贪睡觉的鱼儿,天天细听那浓而淡的浮山庙的钟声,在那静水流深的湖面开放着思念的呼吸。船行鸟惊飞起,我多想做一只展翅飞翔的鸟儿,衔出丝丝缕缕白荡湖的黎明抹白,在那湖波浪起浪高的一天里再与落霞齐飞。渔家悠扬的二胡哟,似水漫开着游子的回忆,淹没着我童年的欢笑与泪水。清如许,谁能阻止我,这一舟吱呀吱呀的思绪。于是,我怀抱起一月的白荡湖。“我爱白荡湖”,轻轻一声轻轻的低语,九曲回肠的天老地荒,是一湖的爱,无边无际着,一如大地的眼睛,一切尽收弹拨的琵琶,落盘的大珠小珠。
小舟,一如一根绣花针,把我的身影绣在了湖面。遥想周时刀枪,春秋笔墨,历史的竹简在电脑库里厚积。村灯传递着一瞬浓似一瞬的温馨,推开柴门,幸福近前;放眼阔湖,欢乐远碧。摊开手掌,掌心里有湖,盛满着湖的浓浓温馨;把村灯拉近,贴在我唇边,轻轻点燃我故乡的永远痴情。远方的呼唤,总是贴近着你;心底的呼唤,却又离你很远。一个期待,在村灯中徜徉遐思:想细浪与红日荡齐,看碧水共长天一色。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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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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