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乐飞
失去时又分外留念,拥有时总觉得是寻常。
譬喻说,农耕时代枞阳地域的老物件——草葽子。
如今微信公众号可谓是遮蔽了人的眼球,草葽子,这消失的器物又呈现在我的眼前。但这草葽子变成了“草要子”“草腰子”“草夭子”“草爻子”……可谓是“九人十吊罐”一人有一个人的叫法和写法。已经死亡了的草葽子若是醒来,一定是大跌眼镜的窘态。
也非怪,《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都未收录,还是度娘好,她亲亲热热地告诉你,葽,有如下释义:1、草,出自《诗经》“四月秀葽”,也指狗尾巴草。2、(草)茂盛。3、中药远志的别名。草葽子,这个消失的器物,还可溯其源,只是年轻人懒得再去认识它了。
想必我的先人在捆绑实物时,最先是用狗尾巴草绞织成草葽子的。狗尾巴草的节易折易断,又换成麦草,麦子是从霜雪中走出来的,它的性质也是脆的,其节其杆其茎也易破易碎。稻子出世了,稻草的性质好,它有柔性,有韧性,有弹性。
说是器物,因为它也是“打”出来的。不同的草,能打出不同的葽子,它的质量肯定也不一样了。如同银器,既要上好的材质,又要精致的工匠。制作草葽子的过程,乡语曰:打,即打草葽。在上世纪的大集体时代,生产队长分工挺讲究,打草葽子的活计是让种田的老把式干的。
打草葽子的稻草,是头年黄扑扑、清爽爽的稻草。先把一捆捆稻草抖乱、散开,复用叉扬把散乱的稻草杂乱而顺序堆集起来,三五个有经验的老农围坐在周围就可以打草葽子了。
打草葽子的老者端坐在小木凳上。左手从草堆里抽出一把握的乱草,轻轻抖动,握草的手向前移点,右手紧握其后。右手的大拇指、中指、食指攥紧,依顺时针方向旋转,反复揉捻,使蓬松的草扭转成一束状,且根根草相拥相扣。手指愈用劲用力,每根草之间就愈扣愈紧,就成为大脚趾粗的一束紧凑结实、不易折断的草葽子了;与草堆贴近的左手,与右手步调一致,大拇指在前负责乱草吞吐量的同时,与食指和中指把进入掌心的草葽扭成麻花状,无名指和小拇指头把麻花状的草葽围成个圈,把掌握草葽是粗是细的信息传导给大拇指。粗了,大拇指就减少进草量;细了,大拇指就放大进草量;右手边操作边抬高,过头顶,直到手臂伸直。一般来说,这草葽的长度是一庹长,与打草葽人的身高相等。这时,左手即速多扣一束稻草停止。左右手臂伸直,但手指继续操作,使草葽扭的劲更足,像给自鸣钟上劲一样,到上满为止。后将草葽的中间部分置于膝盖下边,将两腿稍稍张开绷紧,把左右手的葽头相交扭两圈,这时的草葽又变成“又”字形,放在地面上。就这样,一根草葽打结束了。如此反复,将一根根草葽子叠至19根,再用一根草葽子把它们拴起来,把葽头的散草打个结,称“一捆草葽子”或“十担葽。”也就是说,这捆草葽子可捆十担麦把或稻把。
一根草葽子捆麦把挑到稻场,脱粒后能捆麦秸草,麦秸草分到各家各户,主人扎麦秸草把,还可以捆麦秸草把,如此反复使用,草葽子不散、不断,这根草葽子的质量就是上乘功夫。一根根黄稻草,在庄稼老把式的组合、打磨下,乱而有序的紧密结合变成了草葽子,有如此的柔韧性,有这么大的捆绑力,有扭曲后的缠绵与劲道。不由让人多想:个体生命的孱弱、卑微、渺小,当微弱的个体拧成一股绳,它的生命力就强大起来了。
记得上世纪八十初的几个暑假也在家里忙“双抢。”有一次,我驮着我打的草葽子去田里捆稻。路过三叔家门口,三叔说:你这是驮一捆草啊!他说,打草葽子,既要溜溜光,又要两头一把草。由草打成葽,与人一般高。后来方知,打草葽时,开始及结束,手握乱草时要余留一把草,这样一根草葽子就有人的长度,在双手的搓捻上劲时,两头多余的稻草顺势摆动旋转,可增加其惯性的力度,草葽子胶合得更紧更密,铆足的劲就更大。在捆束农作物的秸秆时就称心如意、得心应手了。
一眨眼,年近六十。回首来时路,恍恍惚惚、松松垮垮、散漫松弛。有时想,还不如一根草葽子。草经打磨,在曲在弯的身姿中,有一股倔强,彰显着扭曲后的底气与劲道!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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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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