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冰
夜来读诗,见刘禹锡《采菱行》中,有一句“白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锦彩鸾翔”。若紫色锦彩的菱角,顿时在我思绪的穹苍里盘旋。
小时候,每年暑假都是在父母身边渡过。那时交通工具很单一,只有船,俗称“小轮”。放假,外婆便把我送到码头,找个正好也去我父母那里的熟人,把我托付给他(她)带过去,父母在那边码头接。回来亦如此。从外婆这边出发是早晨,中午时分到达;而从父母那边出发则是上午九、十点钟光景,因是逆水,要到晚上六点多才能到。有时船晚点会更迟。所以每次从父母这边出发时,父母都会做点吃的让我吃饱再走。有次父母都忙,等母亲赶回来送我时,已经来不及做饭了。那年代的码头,与现在的繁华不可同日而语,冷清清的。狭长的一条过道,只有二三个卖菱角与梨子的小贩。母亲别无选择,就买了一大堆梨子与菱角,叮嘱我途中饿了就用这些充饥。儿童的嘴一般都是贪食的,大人又不在身旁,尽管边上有熟人照顾,但一般他们只负责把我送到家人手上,一路上几乎从不过问我。少了顾忌,又有如此的美味,只管放开肚皮吃,直到吃完为止。菱与梨都性寒,因吃得太多,回来后腹胀,泄泻,病了很长时间。从那以后,不再吃梨,但菱角却依然热爱。
在我们这里,菱角有家生与野生之分的。家生的那种体形较大,貌似牛头的样子,中间鼓鼓的那是菱食,而两边伸展出去的部分如同水牛的两只犄角,养在自家的池塘里的,老时皮变的很厚。另一种是野生的,很常见,随意地长在水塘里,果实很小,只及家养的六分之一,全身长着好多的小刺,不小心会扎伤人。在我小的时候,菱角不是稀罕物。姑姑家门前的池塘里,每到夏天都会长满了菱,一个个似绿盘样的菱角菜,成片成片地漂浮在水面上。菱角菜的花呈嫩黄色,花瓣窄而细像个小喇叭,远远望去像一把把镶着褶皱的小花伞。采菱时,菱角菜也一并拉上来。菱角菜放蒜子大火爆炒,吃粥以它佐着再好不过了。不过,如果天天吃,牙齿会变得黑漆漆的。
菱,原生我国。我国栽植菱角,始于周,兴于秦汉,盛于唐宋,已有三千余年栽培史。菱生长于水乡沼泽地带,通常在每年的秋季上市。成熟的菱角呈紫色,剥除外壳,状若元宝,称作菱角米,营养十分丰富,自古便受国人喜爱。古人认为,多吃菱角,可补五脏,除百病,还能减肥轻身。菱角可生吃,也可煮着吃,当作菜肴,淡淡的,清脆爽口中,有一股甘甜的后味,令人口舌生津、齿颊留香。有一首《采菱苦》的古诗:“采菱科,采菱科,小舟日日临清波,采得菱来余几何?竟无人和采菱歌。风流再无越溪女。但采菱科救饥渴。”饥荒年景,平民百姓还可以菱代粮度日救命呢。
自古以来采摘菱角,多用仅坐一人的微形小船。“采菱女儿新样装,瓜皮船小水中央”。古老的诗句,对采菱船做了如此生动的比喻。采菱女或用棒槌、或用水瓢代桨划行,边采菱角边唱民谣,成为古代诗人笔下醉人的景致。李白《秋浦歌》“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白居易的《看采菱》“时唱一声新水调,漫人道是采菱歌”;还有苏轼《寄子由》中的“小船飞棹去如梭,齐唱采菱歌”……碧波秋水,湖池船摇,菱歌婉转,多么动人的一幅幅采菱图啊。
采菱时,并不是把所有成熟的菱角都摘下来的。我曾听姑姑说过,菱角一旦长大成熟,慢慢变老的时候,就会自己离开菱角蓬子,靠自身的重量降落到河床上,并用它身上的刺角把自己固定在水底。到了来年,又会生根发芽,菱塘里又是翡翠一片了。今年春天,我在升金湖就看到了这种景象。平坦的湿地上,竟然躺着无数的菱角,个儿比菜市上卖的小得多,通体乌黑精瘦,像铁打的一样,角儿都尖锐无比。有四只角的,有两只角的,但没有哪两只长得完全一样。一堆堆,一簇簇,呈波纹状分布。这些野生的菱角,在上个季节成熟之后,齐齐告别漂泊湖面的菱草,轻轻松松流浪一阵之后,来到这片湿地上。
我的视线全被这些菱角收掳。想当初,沉浮之间,菱角们结合起来,精瘦的身子和坚强的角儿,相互拥抱,相互钩连,简单随缘,一切是那么地和谐有序,恬静悠然,共守这片湿地,共享着这一个乐园。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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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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