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再联
艳阳高照,天空涂满了蓼蓝的汁液,如倒挂的海面,我们仿佛行走在海底世界。
马头琴圆润的音色,低回宛转,是叶落与草枯的惜别,生于斯归于斯是它们生命的轮回,山中的土石是循环着的故乡。枫与盐肤木,还有乌桕,则拉起了欢快的小提琴,用红红火火的喜庆来演绎秋色胜春朝。萩携三脉紫菀,把星星点点的春光撒在裂石流云间,似乎透入了唢呐的明亮与欢快。稀罕的红果女贞,穿着绿装,挺直腰杆,伫立崖上,吹起了小号,珠圆粒饱的红果,闪着晶亮的音符,一串又一串地向裂石流云间散去。
披着秋装的岩道逶迤不险,把山背上的洞、石串珠成链,草木荣枯的易转与岩石笃定的执着和谐数年。山石老去,将铅华粉为砂粒,孕育植物,完成自然界中生命的轮换,然后,将其遒劲的筋骨,去画龙,画神,画山中的“动物世界”。手抚“龙鳍”,站在龙的脊背上,“龙的传人”油然而生。几十米长银灰色的石墙从山脊上抻出,如背鳍竖立,这是山中又一龙。山有龙脉,山石是龙的骨鳍,泥土是龙的血肉,草木是龙的皮鳞,峰顶是龙的颅角。龙躯在山脊上曲折向东,双尖峰正耸起两只犄角,几欲飞奔。在龙的召唤下,大大小小的奇石如浪,化作生灵,簇拥而至。
迎面而来的是“江猪戏浪”。偌大的岩石如巨浪涌来,浪头高悬,就在即将炸裂之时,突然凝固了。一只江猪从浪峰间探出了脑袋,尖尖的下巴将浪穿了一个窟窿,圆睁的眸子透出悦色,看来,巨浪是它的温床。走近细看,浪峰的纹理凸凹起伏,伸手能触摸到风的力量,每一线波纹都有飞溅的冲动。
灵蛇出洞了。枯萎的草丛里倏然伸出一截弧度不大的条石,其前端椭扁,恰似巨蛇昂首,丝毫没有流露出吐信子的可怕,那微扭的颈项,偏偏露出天真般的专注,凝望着对面的一块貌似老者的巨石。老者应是得道高僧或是哪路仙人,他正在布道传经,灵蛇洗耳恭听,概是想修炼成龙,让人产生了“灵蛇听经”的猜疑。
又一只神龟向上爬来。两石相连,前石高举如龟首,后石浑圆扁平如龟背。有趣的是,在两石的缝隙里竟长出一棵小柏树,绿如龟毛,此龟当是珍奇的“绿龟”。这只有故事的神龟,把疑问的头颅仰向天空,颇有难解之冤。听说当年老龟没有完成龙王浪淹七家山的使命,心生害怕,永驻此山,化作“神龟问天”的巨石。横看成龟侧成鸦,从“神龟问天”的另一侧,此石又有“灵鸦反哺”寓意。一石多面,移步换形,构成了白云岩众多象生石的特色,从奇石去认知,此山故有“小黄山”之称。与乌龟赛跑的兔子也停下了脚步。前高中低后矮,前尖中细,一石半隐草丛,如兔伏地,机警地回望,去寻找与它竞技的神龟。望着茂盛的草木,不禁打趣地想起“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俗语。在龙的身旁,犀牛也藏起了它的猛性,静坐在那里。一座整石山峰,斜伸一截形如犀牛拥肿的项首,前端有三角形的大石翘起,似锐角直立。“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它在望月。不知它与嫦娥是否心有灵犀,但人们总是喜欢把“犀牛望月”寓意的吉祥寄托在有形的山石上。
神佛也接踵而至。一堵巨大的山崖,西南垂出一角,偶有凹凸,是一尊震撼的“象鼻大佛”。一石峰之上,有一小石如谦卑的老者,头顶方石恰似道冠,与钓鱼台隔石相望。传说当年姜太公到此,除垂钓休闲外,还布道化民,不知这位诸神之主,在白云与岩石之间,是否解读过他的《乾坤万年歌》。
从铁船峰通往双峰寨的山道上,尚存“筚路蓝缕启山林”的痕迹,从新置的遮拦和开凿的石道上看,景区内道充满新意。沿途大大小小没有名号的怪石,都是耐看的画,耐读的文字,它们一路洋洋洒洒,带你走向七家山海拔401.2米的最高峰一一双峰寨。登顶问天,是同行者一致的愿望。双峰寨又名火焰峰,传说是当年观音娘娘来此,手秉引路的双烛留下的念想。从“牛头马面”石去双峰寨的斜坡路,一直被落叶占据。踩在纷杂的落叶上,再也没有心情体会那“咯吱咯吱”的乐趣,一不小心,那横竖躺平的松针光滑得让你险象环生。
站在观音娘娘的烛光之上,心情自然会燃烧起来。视线空投真好。众山矮小了。连绵的山体布局在眼帘里,青山绿水间填写着片片村落。红的瓦,白的墙,连点成线,连线成面,横在山下,竖在溪旁,系在纵横的路带上,一派农村新气象。
西南方,白荡湖在群山的背后拉开了一面大镜子,与天宫相连,光线折射的迷蒙中,它好似把一座青山揽在怀里,和盘托出了一枚青螺。
站在峰顶眺望东南方向,楼房栉比,大道飘逸。想起小时候从那里看到这里的石壁,如垂帘悬于天幕,我以为这里就是大人嘴里的“天边”。现在亲临目睹,原来山的那边,始终有山。
登顶临风,秋风在歌。风从谷地爬坡而来,穿过松针的缝隙,如筚篥发出的天籁。风歌有起有伏,如山的形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据说,风有五百里的长腿,在双峰寨顶,目送这山风远行,像是一种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