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珍生
长沙洲,像一艘停泊在江中的巨轮,把原本汤沟与贵池隔江相望的水面一分为二。经年累月,它不惧风霜雨雪严寒酷暑,随着江水的涨起回落而上下沉浮。
历史上的何年何月,外面的人入小洲垦荒种植繁衍生息,我未曾探询。但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小洲以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土地肥沃的天然条件,成为枞阳县重点产棉区之一,且玉米、花生、油菜、小麦等经济作物产量也跻身全县前列。因此,那个年代生活在长沙洲居民相对于长江两岸百姓,应倍感自豪和幸福!这种怡然自得的生活美景,宛然“世外桃园”倍受羡慕。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的姐姐远嫁到了长沙洲,从此,长沙洲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而那迎来送往的渡船,则成了我们亲人团聚的载体。
我第一次坐渡船是在1968年的冬天,那年我已满十三岁了。记得清晨天刚蒙蒙亮,母亲便催促我离开家门踏上前往长沙洲的小路。大慨是新鲜好奇的心理,我顾不上一路北风劲吹寒气袭人,兴高釆烈地徒步于枫林圩的阡陌小径,翻过一座名叫黄仪的小山丘,穿越一片绿油油麦地,径直地来到了长江边一一大涡渡口。站在离江堤约100米陡峭而富有弹性的江岸上,静静地等候渡船的到来。
第一次来到江边,虽然是枯水季节,望着波涛汹涌滚滚东下的江水,雪帆点点来往如梭的船只,对岸一片银色的沙滩,心中仍然激动无比。正当我被眼前的美景陶醉时,忽然,脚下软绵绵的沙土一阵阵震颤,我下意识地一声嘶叫瞬间欲想躲闪,岂知“呼隆”一声,那无情的流沙驮着我发疯子似地滑向江边。
好险啊!在场的候渡人和母亲禁不住为我捏了一把冷汗。我一骨碌爬起含泪来到母亲的身边,脸色仍然惊恐万状心脏依然怦怦直跳。母亲边拍打我身上的泥沙边不住地絮叨:多亏家祖保佑,不然,今天你这小命还不知如何呢!我一时语塞,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傻傻地呆在母亲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弄不清是什么时侯,对岸的渡船已经停靠在了我们的脚下,遂随着母亲小心翼翼地踩着跳板慢慢地上了船。走进这狭窄的露天船舱,坐在贴近船舷的木板条櫈上,面对大声喧哗相互拥挤的乘客,不知怎的我一时感到十分烦闷。尤其是小船随着江水左右晃动的情形,一种莫名的惧怕油然而生。等到乘客情绪安稳后,站在船头的船工手持竹篙用力撑开船身,小船离开了江岸。接着,船工又贴近桅杆用力拽扯栓在船帆的缆绳,待船帆升起形成挂帆后,渡船正式扬帆起航了。
此时船舱内分外寂静,唯有船头撞击浪花的响声及挂帆抖动的哗啦声,不时地提醒着乘客注意安全。渡船在船帆风力的作用下,一起一伏一摇一晃中驶入了长江深泓线。母亲默默地从兜囊里掏出一枚硬币,十分恭敬而又虔诚地抛入江中。冬日的江水虽温驯柔情,但也变幻莫测。
刚刚还天气晴好,顷刻一阵旋风从空中掠过,接着四周浓浓的水雾发狂般向我们袭来,渡船似折翼的老鹰仿佛飘忽在深山峡谷之中。这罕见的自然天象,又如恶魔般搅得我们惶恐不安心惊肉跳。面对能见度只有百米的困境,舵手师傅沉着冷静,凭着丰富的经验左手把持木舵,右手灵活掌控船帆的牵绳,确保船帆借助风力、船体行驶速度、船舵既定方向协调一致。尽管如此,渡船还是没有摆脱雾气的干扰,辗转迂回、几经曲折才渐次抵达洲岸。走出船舱的我们,个个仿佛受了一场惊吓。
有了这次惊吓之后,显然对渡船产生了敬畏心理,以至父母后来每每提及渡船一事,我都兴味索然。直到第二年学校刚放暑假,母亲把我叫到她的跟前再三细说,要求我乘假期独自去长沙洲姐姐家里一趟。我无言以对只好悉听尊便。
出发的那天上午,天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讨厌的知了在沿途的小树上,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我好不容易来到了大涡渡口。斯时迅猛上涨的江水爬上了堤坡,堤外一排排护堤林除上枝浮出水面外,其余都被凶猛的江水所吞噬。无奈,眼前这道绿色的水上屏障,牢牢地遮挡了我的视线,根本看不到渡船行走江面的影踪,更无从判断渡船会停靠何处,只好原地呆立默默地守侯渡船的影踪。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溜走。烈日下的江堤热浪滚滚,灼人的流火更加增添人的烦躁。过了一个多小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毋庸置疑,那是渡船停靠的地方,我飞一般的狂奔过去,快速地坐进了船舱。
渡船还是上次的渡船,船工还是上次的船工。所不同的是,这次船夫对我们的态度格外严肃、神情十分凝重。他们在警告我们:长江水位属高危时期,务请各位谨守安全规则。待我们领会他们的意思后,渡船缓慢地调转船头向长凤公社的停靠点驶去。小船刚刚穿过护堤林,那水天相接、烟波浩渺、浊浪排空的江水,让我屏声敛息、毛骨悚然,目不转睛注视远方。
船离江堤越来越远,江面风力越来越大,水上巨浪越来越高,我们心脏越跳越快。湍急的流水似桀骜不驯的蛟龙,将小船一会儿托到浪尖,一会儿又摔至波谷。坐在船上的我如同坠入云里雾间,惊魂失魄忐忑不安,遂紧紧地抱住船舷不肯松手。
肆虐的恶浪一会儿扑进船舱,一会儿轰隆一声地撞击船身。我们也随着渡船的此起彼伏而前倾后仰,我再也无法承受而头晕耳鸣,眼前一片漆黑,忍不住胃肠的悸动便哗哗地呕吐。恍恍惚惚中,渡船终于靠岸了!而我,像落汤鸡一样踉踉跄跄地钻出了船舱。
随着光阴的流逝,时代的变迁。八十年代以后,长沙洲人民虽然享受了党的各项改革开放政策的惠顾,但囿于自身地理位置、信息、能源等各种瓶颈因素,严重制约了当地经济的发展,致使小洲成为人们遗忘的角落。而倍受大家关注的渡船,也仅仅由原始帆船更换成机动渡船,且仍然无固定地点、无准确渡运时间、无跟班安检人员,也就谈不上有水泥码头及候船室了。如此落后封闭的状态,是来往长沙洲渡客们的一块心病。
九十年代初经组织上的决定,欲调我去长沙乡人民政府任职。想想长沙洲渡口那无法躲避的顽疾,我釆取迂回拖延的办法拒不前往报到,但最终个人还是服从了组织安排。从此,渡船成为我长年无法解脱的困扰。
印象忒深的是同年秋日的一个下午,我因单位要事从家冒着小雨急速赶往白荡渡口。谁知刚刚到达时渡船却远远开出,无赖只得止住脚步静静地守侯。一个人站在江岸的沙滩上,撑着雨伞呆立越下越大的雨中,被雨水打湿的裤管明显有了凉意,瑟瑟的秋风不时地掠过全身,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再望望波涛翻滚的江面,一种无限惆怅的情怀犹如江水,涌上心头难以自抑!……大约过了近两个小时,小船才在“突突”的声中慢悠悠的漂来。唉,隔山容易隔水难!
近些年来,尤其是区划调整后,铜陵市委市政府对长沙洲作出“要想富先治渡”的战略决策,将通往桂坝、白荡及贵池三个渡口进行了科学合理归划,并拨专款进行全方位多功能修建,将原来设备单一破旧不堪的机动船,更换成一艘大汽渡和两条钢制轮渡,且设备先进功能齐全。渡船的两岸建有固定的码头,配备遮风挡雨休闲娱乐的侯船室。
值得一提的是,渡船已有固定班次,来往的百姓一律免费乘渡通行。每当看汽车轮渡载着一辆辆货车、小轿车、摩托电动车等往返于两岸时,我的心情无比激动。心想,长沙洲的春天真正来到了!
如今,祖国大地日新月异,经济建设如火如荼。愿长沙洲人民在各级党委政府的领导下,乘着皖江开发的強劲东风,励精图治蒸蒸日上,谱写一曲曲富有地方特色的新篇章。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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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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