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居淡泊不计年
解放后,与何老过从密切的人,常常会看见这样一幅场景:省文联大院西厢小院藤架荫里,泡一壶清茶,搬几把竹椅,东初公摇着大葵扇,在蝉声中,与访客朋友们谈今论古,或开怀朗笑,或悄声细语,如和风熙日,不由你不平静、不坦荡、不放松……
何东初1952年调到省城合肥,长期担任省博物馆、文史馆领导,老伴金钟秀是一名小学老师,出身桐城书香世家,一代名媛,才貌俱佳;夫妻恩爱,育有五个千金,个个聪明漂亮……
何东初,1927年参加北伐革命,历经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建国大业,六十年如一日。前二十年,一直从事地下交通,出生入死,战斗在敌人心脏里。当了多年和尚,挑了多年货郎担子。四次入狱,四次出狱;几度断线,几度接线。战争中,老父、族伯、亲侄、革命伴侣惨遭杀害,与淑孟唯一的独子也失散无觅。战后,他的部下陈作霖都担任了中纪委副书记,他的战友大都是省部委领导,何老始终只是文史馆员、政协委员,属于早早赋闲、不当权的老干部,挂个闲职,激流勇退,甘居淡泊,与省博、文史馆的前朝遗老为伍……多少人匪夷所思,真是令人寻味。
新四军研究会秘书长蔡晓鹏先生推测,何老当年的选择,不外乎三个原因:一是自思年事较高(1954年,何老已55岁),且天下已定(“乱世出山,治世归隐”),主动为后生辈让位让道,同期参加革命的那代人,正是三十出头、奋发有为的青壮年;二是不屑胜利者之间的名利内斗日趋激烈,但求退一步海阔天空,安享天伦之乐;三是早年九华山上禅学静修的冥冥导向,“风狂雨骤时站得定,花繁柳密处拨得开。”猜测固然有理,但我还想补充一点,东初公这种淡泊之志与谦抑人品,还与枞阳青山何氏渊远流长的家风长期濡养有关,供职于省政协、常与何老走动的宗亲何晓履先生,回忆录中有载,何老书房里亲书的座右铭,就是青山何氏八世祖文端公何如宠告诫后人的警言:“人汰我敛,人浮我沉,人竞我恬。”何老不仅以此自励,更喜书写赠人。
其实,熟知东初公的人,都知道,他真是一个心慈肠热之士,而且一直都是!何老终生为党为革命,终生不辱使命。他从不计较个人名利地位得失,常对人说:我一个残废人,受党的教育,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就够体面的了。他非常关心革命烈士遗属后代,也非常关心风雨同舟的党外朋友;他广结广交,与人为善,有浓厚的为革命感恩报德的意识,凡对革命有过救援的人,他都念念不忘;凡是老区亲朋、乡里人家求他办事,他总是亲力亲为,竭尽所能……七十年代初,宗亲副县长何文去省城开会,东初公托他捎给我家一台“红梅”牌新出厂的收音机,两瓶好酒和一只精美的打火机,并对何文说:“战争年代,几度住宗汉老弟家,热情招待又担惊受怕,叨扰太多了,前些年,回家做清明,知道宗汉弟爱听广播爱抽烟,带点薄礼,代我向他问好……”接到礼物,父亲热泪盈眶地说:“你东初大伯心细着啦,我有何德何功,受此大礼!”何老任职文史馆期间,五十年代初就推荐同乡李诚老夫子入馆,当年在贵池与李诚彻夜长谈,朝夕晤对,知老先生根底深厚,文革乱世之际,何老向李诚热心推介了省文史馆同事曹世俊女士膝下一孺子向其求教国学,此孺子年方十二、三岁,有不同凡人的专注与沉稳,小名“侉子”,大名李克强,现任国务院总理。他父亲李奉三、母亲曹世俊是与何老经常走动、可掏心的挚友,当年这一师一徒之荐,足证何老禅宗慧眼,大智可鉴。
1988年12月5日,东初公在合肥以九十高龄安然善终。追悼大会,时任中顾委副主任的陈锡联同志等一批二野将领亲自写了挽联,发来唁电,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主任杜润生、中纪委副书记陈作霖亲临会场,省政协主席张恺帆自任何东初同志治丧委员会主任,省文博馆馆长马数鸣自任主祭,新四军老七师的战友、家乡亲朋好友,从四面八方,闻讯而来送别何老,池州宗亲何宗贵先生含泪称颂:
劳苦功高白发翁,逍遥归去马如龙。
人间千古留遗像,江左万家忆旧容。
正气长为邦国范,仁风永在笑谈中。
先生已作仙客游,把酒凭空酹百樽。
拂去岁月的尘埃,追寻志士的足迹,我多想打捞起记忆的碎片,为东初公塑像,塑一座光华灼灼的高大之像,原谅我心笨词拙,无能为力,但我从东初公身上,寻找到了千百年来无数的仁人志士的精神坐标——“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谋其功”;寻找到了做人应有的底色——“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寻找到了闪闪发光的五个大字——“忠、正、公、清、实”:他把一心向党作为一生不变的坚守,把公心为民作为永恒的追求,把用心实干作为自觉的行动,把清心律己作为纯洁的操守,把热心传承作为不渝的担当。
这正是平凡中见伟大,普通中显崇高!
这就是让我感动、让无数人感动的老党员的本色精神!
这也是当今中国社会,最该用以自鉴的一面明镜!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写罢长文,思回现实,推窗凭眺,风从大青山那一边轻飏过来,羹脍赛湖碧波荡漾,大街上车流滚滚,校园里,处处跃动着孩子们生龙活虎的身影,时时洋溢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枞阳小城一片祥和安宁……此刻,想起东初公,我还是那么渴望倾听有关您的故事,我还有那么多心事想向知您懂您的人发问,我还有那么多不解的思索……百年如风,足音跫然,在党的百年华诞之际,以我的笔,留存一点儿有关您的记忆,这,就是我,作为青山何氏后裔,作为一名有着三十年党龄的普通党员,向您致以崇高敬礼的方式。
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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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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