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鸥

　　木樨，是桂花的一个别名，遍布小城的街头院落。初秋的几场雨，洗去了暑气，让这专属于秋的香弥散开去。

　　老家院子里也有一棵丹桂，香气常常跟着月光飘进我的梦里。那个时候，只要天一晴稳，奶奶就在树下铺一块干净的雨布，等风来了就是一场桂花雨。奶奶会坐在树下，一朵一朵的剔掉花根，一层一层地往垫着纱布的竹筛上铺开桂花，待到桂花干燥后装进玻璃瓶子里，随取随用。可贪吃的心总是急躁，我就因为心急着吃桂花年糕，常常央求奶奶把桂花拿出去晒太阳。桂花是月中香，可不能经日头，日头一晒香气就留不住了……记得奶奶总是这样说。

　　说起桂花年糕，软糯香甜又有嚼劲，吃上一口唇齿留香，奶奶做的桂花年糕像古法制造的棉花糖，是我最爱的吃食。那时候奶奶常说月宫的传说，说我是月亮上的那只小兔子。后来，我常想起她的话。我想我应当不是捣药的那只玉兔，估计是揣糯米粉做年糕的那只。现在用桂花制成的佳肴更多了，却难再吃出那份清甜。而桂花茶却很是特别，我不懂品茶，喝桂花茶多是因为它温阳补气、止咳润肺的缘故。桂花窨制的绿茶叫作桂花烘青，冲泡后花如叶底藏金，也实在好看。口腹之欲说到这里，桂花好像都只是桂花,直到开始读书，桂花就成了诗行里的木樨。“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这阙《鹧鸪天》赞美木樨为花中之冠。我想，易安居士对木樨的推崇，更多的在于卓尔不群的馥郁之气。诗言志，歌咏言。颜色好不过是皮囊，气质华确是才冠古今的内涵。在这千古第一才女的另外一阙《摊破浣溪沙》中有“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大鲜明……”，千层翠玉、万点黄金让人心醉，风度翩然、金玉之质又是让人神迷。易安词里的木樨花，娇小却沁人心脾，轻柔却不媚不俗。花如其人，典雅明朗，易安居士毕生所求也当是如此吧！同样是在清逸俊朗的宋朝，黄庭坚与木樨有着更玄妙的故事。黄庭坚为人豪爽，却也同他的好友苏轼一样仕途多舛。困顿之中，拜于黄庭坚禅宗晦堂大师门下，参禅悟道，修身养性。“闻木樨香否?”，晦堂大师对黄庭坚的这一问，让他找到了心性的本源。黄庭坚随即写下谒颂“昨夜月明云散后，西风一树木樨香。”乌云散去，月光之下，萦绕在我身旁的却是你我曾忽略的木樨花香。生命之道在于自然之美，如一树木樨香溢，我们得自己去发现，去细嗅，去领悟……木樨是黄庭坚的拨云见日，是李易安的馥郁芬芳，也是我的念念难忘。桂花是家常的花，承载着许多人的时光。木樨原是月中香，有心人闻到的一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