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如黛，空气清新，昨夜的雨仿佛不曾走远。爬上山坡不远，眼前就出现一团团的地衣，一窝窝的地衣。缠在草丛里，粘在石头缝里，就连树桩上也挂着。青的，绿的，紫的，嫩若凝脂，湿漉漉浸润着雨的色泽，散发着大地的气息。

　　清明前后是地衣生长的绝佳季节，气候湿润，温度适宜。当然，还需要良好的环境。我问带我上山的堂嫂：“这山上好多年都不长地衣了，怎么现在又有了？”堂嫂说：“这些年政府重视环境保护，种草种树，山清水秀，这玩意又冒出来了。”

　　老家人喜欢捡地衣，吃地衣。夜里打雷下雨，第二天清早村里人就会不约而同地挎着篮子涌上山，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山坡上到处都是地衣，人再多都能捡得到。上了山呼啦啦散开，有的就近，有的跑远一点，张大着眼睛左寻右找，三步一立，五步一蹲，像是在做游戏。五颜六色的衣服在青青的草皮上移动，在错落的石头间迂回，不注意还以为是一蓬蓬蔷薇苔，一棵棵山里红。

　　后来，我在大学图书馆里看到明朝大才子王磐编撰的《野菜谱》一书很是惊奇，对书中描写农人捡地踏菜的情景感到非常亲切。当时觉得有些遗憾，如果早晓得书中的句子：“地踏菜，生雨中，晴日一照郊原空。庄前阿婆呼阿翁，相携儿女去匆匆。须臾采得青满笼，还家饱食忘岁凶，东家懒妇睡正浓”，我们一边念着一边捡，定是很有趣的。

　　捡多了，还可以上街卖。老家的人都晓得地衣是好东西，不仅营养价值高，还能降脂明目，清热降火，具有补虚益气、滋养肝肾的功效。

　　地衣是好食材，有多种做法。我母亲最拿手的是用它来炒鸡蛋、炒韭菜、炒雪菜、炒青椒，配菜都不金贵，不用买家里都有。而且不费什么工夫，做起来容易，简单的油盐，简单的火候，吃起来不比鱼肉口感差多少。即便是凉拌，寡做清汤，也是鲜美。若是加点荤，就更别致了。我吃过虾仁地衣羹，可口得很。母亲还曾将它揉做了饺子馅，吃起来独具风味。可以说，整个少年时代碗头上留下的记忆，就数地衣的印象深。

　　许多年后，我读黄庭坚的《绿菜赞》，才知道有这种感觉的人自古有之。黄庭坚把它和紫菜并列，比拟为“山珍海味”。还有李时珍，称赞它“胜于木耳，佳品也”。更有清人赵学敏在《本草纲目拾遗》中说：“俨如青螺状，翠碧可爱，味极甘鲜，滑脆适口……”

　　这些年国家重视生态建设，坚持绿色发展，环境好了，地衣又多了。老家的后山在生态修复中变得更青更绿，植被葳蕤，所以，老家的人又能捡到鲜嫩的地衣，吃上味美的地衣菜。

　　张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