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亲考上了合同制干部,分配到临乡,准备接母亲和我去乡政府宿舍住,却被母亲一口拒绝,因为母亲喜欢安稳。
直到老家的房子因漏水而摇摇欲坠,我也到了上学年纪,而且乡领导答应安排母亲到乡政府食堂上班,母亲才勉强答应离开老家。那时父亲的调动十分频繁,每隔一两年,就会轮换到其他乡镇工作,一家三口过着候鸟般的生活。父亲每次回家,母亲总唠叨着说要攒点钱回老家盖房子,过点安稳日子。母亲说得多了,父亲只好应和着:知道了,等我忙完这阵儿的。母亲满心欢喜,谁知多年过去了,这简单的愿望,却一直没能实现。
我进县城读高中后,母亲为了照顾好我,不再提回老家建房的事,而是从亲戚手中借了一些钱,在县城买了一套二手房。搬进房子的那天,母亲片刻不停地将角角落落收拾一新,喜笑颜开道,总算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不用再过四处搬家的日子了。我和父亲听完这话,都低下了头。
母亲的安居梦实现没多久,因为我的原因,又过上“候鸟”生活。那年,我高考失利,却不愿再复读,父母决定送我去省内的一所三本院校就读,首年的学费需要近两万块。家里刚买了房,能借钱的亲戚都借过了,给我凑足学费唯一的法子只能是将刚买的房子卖掉。母亲咬咬牙,决定卖房供我读书。
房子卖掉后,母亲除了白天在超市打工,晚上还要在广场附近支起小摊买些零食玩具,夜深了才能一身疲惫地回到简陋的出租屋休息。出租屋是靠近郊区的几间平房,母亲说还是这样方便,住在楼房里,小摊上的零食搬来搬去太费力了,母亲说完,努力笑了笑。
大学毕业后,我考进一家机关单位,这期间除了正常的衣食住行,我一分钱也不敢乱花,都攒着寄回了家。两年后的一天,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她和父亲看中了一套房子,想听听我的意见。我马上告诉母亲,买下来,钱不够的话,我可以找朋友借点。放下电话,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是啊,母亲真的太需要一个安歇身心的家了。
过年时,我从省城回到老家,看到母亲在简单装修的房子里忙来忙去,母亲脚步轻盈的样子,像陡然卸下了千斤重担。母亲如此开心,我那压抑许久的心瞬间也敞亮起来,当天正吃着晚饭,母亲突然交给我一张崭新的存折,原来我这两年寄回的钱,她和父亲动也没动,说要存着给我娶媳妇。我将漾着母亲体温的存折捏在手里,只觉得手心里一阵阵发烫。
原本以为买下新房子后,母亲不用再辛辛苦苦干两份活了,可母亲依旧如常,因为她还想存点钱以后帮我买套房子。母亲摆着手对我说,儿子,放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小摊上的东西都不重,我两手一拎就拎回家了。有了父母的支持,五年前,我和妻子终于在省城城郊买了一套房子。孩子出生后,母亲紧忙辞去超市的工作,停掉小摊的生意,从老家赶来省城帮我照看起了小孩,再次过上了“候鸟生活”。
前年春节,母亲再次做了一回“候鸟”,母亲将老家的房子卖掉,加上多年积蓄,在我附近买了一套二手房。我原本想让父母跟我和妻子住在一起,可母亲却摇摇头,说,我们住进你家,会打扰你们年轻人的生活,还是分开住的好。
房子过户后,母亲快乐得像个孩子,拉着我的手说,一路走,一路搬,没想到进了省城了,都是托儿子的福啊。听到这话,我忙转过身,抬头去看掠过天边的一缕白云,我怕母亲看见滑落在我脸上的泪。李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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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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