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增华
小满一过,连着几个响晴天,麦子就黄了。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夏风悠悠,金黄的麦穗在风里漾出一轮轮豰纹,沙沙作响。麦浪翻滚,流进村里人的眼眸里。窗棂里,树荫下,随处可以听见欢声笑语。
麦子黄了,性急的布谷鸟日日夜夜在田间鸣叫,一声比一声稠密,搅乱了村里固有的宁静。村里人摩拳擦掌准备收割。生锈的镰刀已经淬火开锋,反复打磨出一片银亮。梿枷严丝密缝裹到一处,坚韧似铁。老牛拖着石磙,吱吱呀呀地把场地压成了一块平整的镜面,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割麦一般在上午,太阳才出一拃高,露水还没干透,割麦人已戴着草帽,挥舞着镰刀割下一片。半晌工夫,麦把铺陈成一条条纵横直线。割麦人擦了擦汗珠,捋好扁担绳索,一担担挑到了场地上,摆在烈日下曝晒。等待着梿枷的敲打。
打麦的最佳时机是中午,太阳把麦穗晒得焦脆,轻轻一碰,穗子就断了,麦粒像调皮的孩子一样蹦出来。打麦一般是两个人一组,对面站住,对准麦穗高高扬起梿枷,用力砸下去,一下连着一下。麦粒在梿枷间跳跃,汗水瞬间湿透了全身,迷住了眼睛,汗水滴落在麦秸上,失去了踪迹。
麦子打下后,麦穗、麦芒、麦壳混杂其中,母亲把它们拢成一堆。傍晚凉风习习,正好扬场。父亲用大木锨把麦子高高抛起,籽实饱满的麦雨纷纷而下,麦糠土灰杂质随风飘散。麦子越积越多,扬完场,父亲用木锨垒成了硕大一堆,吸引过路人的眼球,引来了一阵阵的羡慕和赞叹。
麦子收下来,日子丰富多彩起来。大麦是酿酒的好材料,不时有小卡车高喊着“高价收购大麦”的广告开进村口。大麦可以做焦面——先把麦子炒熟,再磨碎,用细筛箩筛去粉里的麸皮。焦面做好后,一股的焦香,让人闻着都要流口水。焦面需要用塑料袋密封保存,家里来了客,母亲舀上小半碗,卧上两个鸡蛋,滚开水一冲,蛋白面黄,一院子醇香。
小麦面可以做出更多花样——蒸馍、溜面鱼、擀面条、炸疙瘩馓子油条麻花。母亲最拿手的面食就是丢疙瘩,麦面加水搅拌,一团团丢进开水锅里,加上一把洗净的苋菜。揭开锅,一锅的红艳,疙瘩在面汤里浮浮沉沉。煮饭的时候,沿着锅沿贴一圈面粑粑,焦黄酥软,好吃又好看。
麦子收了,岗地上栽山芋棉花。冲田翻过来,栽杂交稻正是时候。一场透雨,四野又是一片葱茏。农活松下来,父亲把麦把子拾掇整齐,堆成一堆,皮实的麦秸是拾掇屋顶的好材料。一群闲不住的少年手拿竹竿,三三两两在村口的杏树下忙活。一阵铃声响过,胸挂栀子花的嫂子骑着自行车,飘然走在赶集的路上。
上周回乡,遇到了做大农户的堂兄,正在指挥机械割麦。我们站到一起,说起从前割麦的场景,堂兄笑了,说我翻的是老黄历。如今收割麦子,收割机开到地里,人只要拿着编织袋装麦子,麦秸打碎,秸秆还田,腐烂后是最好的有机肥料。堂哥说完,嘿嘿地笑着。
我抬起头,阳光耀眼。田野的尽头,收割机在广阔的麦地里突突地叫着,远处,新农村安置点的高楼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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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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