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我问一个常年行走四方的旅人对山水的感受,他说,人是渺小的,不过在山水中人的心也撑大了,他对山水永远充满了膜拜感激之心。
这些年,我走了不少地方,那些远方山水,如风中画卷收缩,渐渐裹入一个老灵魂的底片中,随时与它们默默相逢与无声问候。
人到中年,我在一些山水面前,也越来越陷入沉默。
历代文人笔下的山水,被赋予了想象,这些山水由此垂挂在历史的长廊里。我很欣赏资深媒体人朱伟先生独步新疆大地后发出的感叹,他说历史踪迹其实是无法真正辨识的——文字记录只是极可怜的点滴,历史沉没在岁月中,只在冥冥间回应着我们对它的关切。这回应,犹如晨曦中飘来的轻风,温存一下我们的脸颊,如此相会而已。说得真是太妙了。我也顿觉自己松下了包袱,变得轻松。所以我面对中国历代文人写山水的浩瀚诗词文章,我只有紧抿嘴唇,或张大嘴巴吐纳,在他们的山水里,我们能够沐浴到的,已是遥远年代的月光。
在我们国家雄峻的版图上,一些大山大河的壮美,让我默想或者惊叹时,我有时也会顽固地一头扎入到它的岩层里,水流中。这些山河的幽沉,往往把我柔弱单薄的身子,风一样鼓满,水一样灌溉。在我早年的出游中,我向往江南,风吹得柔软,人也妩媚摇曳。江南的小桥流水,绿荫庭院,古刹名寺,老墙老树,像一幅幅素描,在柔风中飘荡,让我在异乡流连,沉醉不思归。后来,我又喜欢往有海的地方走去。在海边,一个人望苍茫落日,往往会融化在海天一色里。
步履轻盈的季节过后,人到中年,我喜欢往西北、东北走去。如果江南是一幅素描,那么,西北东北这些长风飘荡山河雄奇之地,是一幅幅着色太厚重深沉的油画了。它在风中悬挂,向我飘摇,牵引着我的脚步,考古一样一步步迈去。白山黑水,楼兰古城,万里沙漠,千年胡杨,丝绸之路,敦煌莫高窟……我一眼望见沙漠里的月牙泉,在西北望见一座大山,坚固山石在瀑布般的阳光下明晃晃的,像一头奔突银牛拱起的背,高耸入云天。
望着这些山河,想起我的一些昨日时光,轻飘飘飞来:蹉跎而艰难,晃荡而逍遥,放纵而拘谨,重情而健忘,夸夸其谈又自闭寂寞。我感到肉身与灵魂的孱弱,也感到山河一直厚待于我,对我无语地哺育。
这中年岁月,我的内心,能否相逢相融于历史深处与现实交融的山水,做到厚重沉稳,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我等待这样的山水,给予内心的滋养,给予内心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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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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