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五年,最让我崩溃的一次是遇到上司的刁难,将一个无利可图的项目,硬是压到我头上,且限期完成。我当时恨不得索性辞职离去,但清醒时我总是质问自己: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又能做什么?
于是,在最炎热的夏季,我在工地上一寸一寸地丈量,戴着安全帽,穿着破旧的工作服、解放鞋,露天暴晒。脖颈上的皮肤因为没有遮挡,一天下来就破皮红肿,沾到水就像是针扎似的疼痛。在工地,机器的轰鸣声盖过一切,说话根本听不清,长期下来我听力下降,时常耳鸣。每天在工地上步行和爬楼梯的时间超过六个小时,手环记录的步数都有三万多,回到家只能躺着,睡觉时必须把脚架高,防止水肿。连工地的包工头都忍不住问我,你这么拼命,是不是钱特别多?两个月,我瘦了三十斤,整个人黑瘦憔悴。
一直以来,我都是母亲的骄傲,高考时高分离开村子,在一座城市读书,毕业后努力工作,独自买房买车。所以,我不敢失去这份安身立命的工作,不敢跟母亲说我遇到的困难和想要放弃的想法。
直到母亲来看我。她看着我心力憔悴,整日整夜不得安眠;夜晚,对着设计稿和客户要求不断整改,赔着笑脸一次次道歉。
有一天凌晨两点,我刚躺下,母亲在我身侧突然说:“闺女,要不咱辞职吧,不干这份工了,太磨人!”
我叹了一口气,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说:“妈,八月份田里的双抢,你不累么?”
母亲想了想,说:“也累,但没这么辛苦,也不用看谁脸色。我们庄稼人在田里顶天立地,只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我回想起小时候,父母扛着锄头,拎着饭缸从田埂走回来,到家后掀起裤腿,满满都是红疙瘩和吸血的蚂蟥。我无比心疼。母亲从那时候就嘱咐我,闺女,你好好读书,走出这片田地,以后就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
我搂着她问道:“妈,你那么辛苦供我读书走出来,我还回去种田,你不难过么?”逢年过节,妈妈最喜欢跟亲戚、邻居炫耀我的工作和能力,我买回去的礼品礼盒,她恨不得要让全村看到……回想着她眉飞色舞的表情,我浅笑着。如果我狼狈地逃离这里,又落魄地回到家乡,肯定会被人诟病。我不忍家人因为我遭受那样的闲言碎语。
母亲看我有几分动摇,立即翻过身来跟我认真计划:我们回家,用这几年攒下的钱买个小店铺;咱们不种田,批货在村口卖。我看隔壁村的小超市就很挣钱。
我借着月光看着母亲皱纹密布的脸,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已近而立之年,依旧让家人操心,我顿感不孝。良久之后,我安抚母亲,这个项目已经做了两个多月,如果仓促结束,之前的付出都白费了,应得的报酬也拿不到,就算要辞职,也得熬到项目结束。
母亲叹了口气,见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便不再打扰我。没过几天,母亲就回老家,临行前,她说,你啥时候回来都成,别在外面把自己累坏了。你回来前打电话给我,我让你爸去桥头接你。
我看着她期盼的眼光,真挚诚恳,转身我决定还是要咬牙坚持。接下来的日子,我继续扎根于工地,踏踏实实地完成每一个环节的工作任务。我比之前更拼命,总想着一定要争口气。三个月之后,这个项目终于结束,结果比预期要好,但收益微乎其微,我和部门领导都被上级狠狠地责备。我做好心理准备,要收拾东西回家,领导却在我交辞职信的前一天被举报——与对方有不正当经济往来。接下来,是公司内部一次彻底的审计检查,留下来的人不过一半,很多人被迫离职,甚至面临被起诉,而我却被加薪留用了。
我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终于结束,生活豁然开朗,周遭鸟语花香。
当我请假回到家乡,那座熟悉的小桥边上,父母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接过我的行李,一人忙着回家烧菜,一人忙着跟我介绍最近发生的家庭琐事。那一刻,我感觉到家乡的小桥无比坚固,可以承载所有的爱与思念,而所有的黑暗就像是隧道,始终都有一个光亮的点,指引我一路无畏,奋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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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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