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崇喜
自古而今,苋菜的身上,总脱不了一个野字。
它适宜的根据地,就在田间地头。早春里,看不到它的身影。气温渐渐升高,荠荠菜、茵陈、车前草们,在占尽了早春的风光之后,渐渐退居后台,一株株苋菜,紫中带绿,齐崭崭地呈现在田间地头,水般灵秀。其对生的叶片阔大,其上茸毛若有若无,嫩嫩的,舒展着绵绵柔情。
这般俏丽的角色,让诗人们春心大动。“一春略无十日晴,雨脚才断云已生”,陆游为排遣心中的苦闷,曾等待着青苋的身影:“奇葩摧败等青苋,嘉榖漂荡随浮萍。”这里的青苋,不知指的是哪一种。
苋菜,又名青香苋、红苋菜、红菜、米苋等,以红苋为主。其茎叶之色,主要分三类:绿色、紫红、彩色。苏颂曾列了六种苋:人苋、赤苋、白苋、紫苋、马苋、五色苋,是以颜色为基准的。《救荒本草》里说,苋菜“苗高一二尺,茎有线楞,叶如蓝叶而大,有赤白二色。家者茂盛而大;野者,细小叶薄。味甘、性寒,无毒。”
这时的苋菜,适合清炒。
“苋菜不要油,只要三把揉”。轻轻洗净后,与蒜片一起翻炒,经受热油铁锅煎熬,原本青绿的苋菜,虽萎了自己的身骨,倒染了白净的蒜,一身淡淡的红。
它与蒜片,是和谐搭档,珠联璧合。连张爱玲也坦言:“炒苋菜没有蒜,简直不值一炒。”我以为,它与红红的尖椒,也是志同道合者,且行且珍惜。只不过,红椒的暴烈,让它的柔弱,更显得无骨,菜品水分更多,红洇洇的一片。
饮食男女,为的是色香味俱佳。这清炒苋菜,符合这样的标准。其入口软糯,兼有丝丝清脆,还有白米饭中的胭脂色,让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开。苋菜上市的季节,张爱玲“总是捧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这柔嫩的鲜香,不但停留在齿舌之间,也徜徉在夜梦里,让人想着天明到何处寻觅。
欢娱时短,春日不长。进入夏日,苋菜的脾性暴长,乡野味道十足,恣意生长,不到一月,能长到尺把,枝叶蓬乱,呈铁青色或赤红色。因此,宋代陆佃在《坤雅》中说:“苋之茎叶,皆高大而易见,故其字从见。”
“六月苋,当鸡蛋;七月苋,金不换。”夏令蔬菜中,苋菜非同一般,口感软糯,老幼皆宜。补气、清热、明目、排毒,其“长寿菜、补血菜”的名头,并非银样镴枪头。
生长旺盛的苋菜,极易抽薹开花。其叶间有分蘖时,便有些老;用指甲掐其茎,会觉得发硬。稍老的苋菜,味同嚼柴。
在眼光独到者看来,秋天“红苋如丹照眼明”,味道更佳。
“羹惟野苋红”,那喜庆之色,迎合了人的心理。“紫苋叶通紫,吴人用染爪者,诸苋中唯此无毒不寒”,能淘得喜气,人自然会“趋炎附势”。
看清代才子袁枚《随园食单》,其中有苋羹的做法:“苋须细摘嫩尖,干炒,加虾米或虾仁,更佳。不可见汤。”这样的羹汤,太精细,不合乎粗粝的性子,似乎用的不是秋苋。
绍兴人做苋菜梗,“俟其‘抽茎如人长’,肌肉充实的时候,去叶取梗,切作寸许长短,用盐腌藏瓦坛中;发酵即成,生熟皆可食”。苋菜梗“平民几乎家家皆制,每食必备,与干菜腌菜及螺蛳霉豆腐千张等为日用的副食,苋菜梗卤中又可浸豆腐干,卤可蒸豆腐,味与熘豆腐相似,稍带桔涩,别有一种山野之趣”。周作人喜欢食这样的菜梗,称其有“旧雨之感”。
苋,古老的菜。《尔雅》上有释:“蒉,赤苋。”但古人一直以“白苋紫茄”为珍馐。除了食用,还能赏心悦目,色彩斑斓的苋菜,在古人的心目中,自然是亲切的。
难怪,有一种苋菜,会被称为人性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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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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