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在大街上,左脚猛然一空,直接踩到了地上——原是凉鞋面上的襻带突然断开了。底、襻本是同林鸟,粘胶脱时各自飞,这可咋办?
附近没鞋店,先生也没下班,送鞋不现实。时近正午,秋阳灼灼,我穿着长裙,撑着伞,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就像根呆木桩似的杵在马路上。身边行人来去,狐疑而望。一时大窘,面上发烧,幼时赤足行走的记忆便于此时忽然闪现。咦!忽然醒悟:我之处境,其实是心理不堪大于事实困境,赤足而行,不亦可乎?
决心一下,人好像突然从某个憋闷的套子里挣脱出来了,于是欣然提鞋,信步前行。都说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此言诚不我欺。我且目不斜视,面上波平浪静,只心中默念:“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顿觉身轻如燕,有如骑马乘舟,过长街,穿窄巷。若有青石鹅卵,则疾步而行,莲花朵朵;若是水泥沥青,则脚跟轻蹑,微步凌波;若是路况不佳,则小心翼翼,翩然惊鸿。若路烫如烧,则蜻蜓点水;若阴凉匝地,则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脚踏实地”间,别有一番新鲜而独特的体验。
至于快递小哥停车坐看,满脸笑意;步行老者驻足相询,满腹狐疑,我皆笑脸相迎,坦然相告,且呵呵自乐。一时尴尬尽去,反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快意潇洒,有抛却繁文缛节的轻松,有发现新我的欣喜。忽觉今日鞋之突然罢工,只是通过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以无可选择的情境,为我打开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层面、另一种风景。它让我明白,生活其实不只是我习见的那种,人生如果打开,很可能会有另外的样子。它还告诉我,自我想象的艰难、困境、执着,其实更多只是心灵被关上了门,被锁上了锁。我们的感受被夸大,我们的心被惊吓,事实被扭曲。其实没什么了不得,赤足而行,砸碎枷锁,人生自会云开雾散,豁然开朗。
最自由的灵魂,当属苏子了吧?他高才绝世,却一生命运多舛,换作别人,要多少次把栏杆拍遍?但是命运的阻滞却被他的豪情一疏而通。在黄州,他“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于是他“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在惠州,他达观知命,“不辞长作岭南人”之余,怡然自乐,“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在儋州,他将九死一生的行程写成“兹游奇绝冠平生”。最苦的境遇,最难的时候,因为他的放下,他的敢于“赤足”而行,乐于“赤足”而行,阻滞的人生因此而豁然,而泰然,而欣然。
生活中总有许多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不必惊慌,不必懊恼,更无需恐惧埋怨,坦然面对,那些看上去糟糕的事,很可能会打开你另外一个视角,给你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甚至是意外的惊喜。
鲜花坦途,风雨人生,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抬头望天,此刻天空净蓝如洗,云彩卷舒随心,万类自由。
□文/查晶芳
稿件来源: 合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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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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