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因了刹那芳华而弥足珍贵。
四十多年前,还是个物质匮乏的年月,但物质的贫瘠依然阻挡不了人们对于美的追求。小学女同学的家在一楼,小小的院落里栽种着不少花草,包括凤仙花,女孩子们用它的花瓣晕染指甲,与今日五光十色的美甲相比,更为绿色无害。某个夏日傍晚,她郑重其事地招呼我们去她家赏昙花。女生们在院落里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同学白发苍苍的外婆搬个小凳子,静静地守候在昙花边。随着暮色四合,昙花仿佛羞答答的少女,一点一点撑开花瓣,一点一点打开洁白的心扉。
三年前,我从办公室随手掰下一片颀长的昙花叶,随手插进一只蓝花瓷盆中——这花盆,曾经栽种过牡丹,几十朵富丽雍容的牡丹,在春节时热闹地应景。但春节一过,花朵飘零,只空余花盆落寂地瑟缩在阳台一角,仿佛是失宠被打入冷宫的后妃。有了昙花的加持,花盆的土壤焕发出无穷的能量,加上阳光的亲吻和清水的浇灌,昙花开枝散叶,即便不施肥,也蹿到两米多高。我也没用竹枝固定,昙花被一旁攀藤的三七缠绕得横七竖八。忽然一日,肥厚的叶片上,抽出了一支小小的梭形花苞。花苞的长势是惊人的,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我在心中祈祷,儿子探亲回家,能与昙花撞个满怀。
那日,一家三口外出购物,晚餐,儿子请客。这是儿子工作后第一次请客,快乐中我几乎忘记了昙花的存在。回到家,已经十点多钟,阳台上一阵阵的馨香幽幽飘来,猛然惊呼:昙花绽放了!
夜的黑,花的白,两极的统一,相得益彰。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碗口大的花朵,以一个漂亮的弧度,像枚琼钩,轻柔地悬挂在叶片上,白衣胜雪。“蛮腰软柳,香腮灿雪,缥缈霓裳素羽”。细长的花蕊,迷离而清雅。昙花的香味,不是桂花诱惑的甜香,不是栀子侵犯的浓香,亦不是白兰花柔弱无骨的暗香,它是混合了青草气的强健的田园之香。闻香识女人,闻香也能识花草吧!
“为报美人多眷顾,一宵吐尽一生才”,是诗人的自作多情。其实,生命的力量势不可挡,你关注或不关注,我自悄然绽放,怡然自得,不可方物!我庆幸没有错过与昙花的相遇,儿子却嗟叹韶华易逝。这是不同的人看待事物的视角不同。要是在古时,文人墨客想来会因了昙花的由头,呼朋唤友,赏花吟诗。席间,少不得丝竹相伴,推杯换盏,亦少不得红袖添香,文采风流。我赶紧举着手机,对着昙花拍摄,将昙花的芳姿分享在朋友圈中。
翌日,昙花含羞地合拢了花瓣,垂落着,像个巨大的惊叹号。盛大的夜宴谢幕了!黛玉葬花是一种雅兴,我又如何珍惜昙花呢?
我们总是奢望能够永久地抓住美好,殊不知丧失却是人生中永恒的主题。遇见刹那芳华已然有幸,如果食之呢?是否幸上加幸?
据说,对一个女人最高的赞美,就是娶她为妻。那么,对一朵花的最高赞美是什么呢?赏之,绘之,摄之,还有——食之。
凋谢的昙花,最终被我做成了昙花蛋羹,这是形而上与形而下的结合,算不算惺惺相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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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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