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的交流沟通越来越少,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记得我读大学的时候,每次给父亲写信,都不会超过几百个字,不外乎就是生活费没有了,换季要买衣服了。就算是打电话到村委会,约父亲来接听电话,电话中也就那么几句:我给你寄钱,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父亲心痛话费,他要我长话短说。
就这样,我和父亲在长话短说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大学毕业,我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孩子出生后,我就很少有时间回家了。我便给父亲买了一部“老人手机”。父亲好奇地按着手机上的阿拉伯数字,按键“嘟嘟”地脆响。父亲迟疑地说:“我真的能通过这个铁盒子跟你说话。”我说:“能!千里之外都能通话!”父亲干枯皱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那以后,每天我都接到父亲的电话。我一接电话就问:“爸爸,有事吗?”手机听筒里传来了父亲温热的声音:“没事,我和你妈在家好着呢,不用为我们担心!”我说:“爸爸,能闲着就闲着,别种田地了!”父亲笑呵呵地说:“我身体硬朗着呢,不种庄稼,会憋出病来的!”
父亲和母亲离不开土地,不愿意进城和我一起生活。父亲打给我的电话越来越多,话题却单调如一,就是他们在村上过得很好,不用为他们担心之类的话。妻子有些不耐烦了,责怪地说:“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聊的!”我剜了妻子一眼。妻子不悦地说:“没事总打电话来干什么,父亲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父亲的电话不断地打来,我的心里也开始担忧了起来。有一天,我回家看望父母,顺便想看看父亲是不是像妻子说的那样,脑子糊涂了。晚上,我和父亲并排对饮着他亲手酿制的米酒,母亲在旁不断地絮叨。母亲说:“你老头子手机里就存你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他白天忙农活,晚上闲着,就打你电话,电话一接通,又不懂得说什么……”父亲猛喝了一口酒,说:“这铁盒子真好!每晚能听到你的声音,睡觉就踏实!”母亲瞪了父亲一眼:“以后没事不准再打孩子的电话了,影响他工作!”父亲瞥了母亲一眼,不再说话。母亲说:“父子俩有话,回家就好好说!打电话,相隔那么远,听着别扭!”
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密密地给我打电话了。父亲打电话给我都是有事的。父亲打来电话说:“家里的母鸡下了很多蛋,装了满满一箩筐,我们吃不完!”隔一段时间,父亲又打来电话:“家里的玉米熟了,回家摘玉米煮来吃!”……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在家里种田种地,养鸡养鸭,养猪养牛,日子过得很殷实。父亲的一声声呼唤,就是叫我回家分享他和母亲的劳动果实,分享他们的快乐。
一天,父亲突然病倒了,后来虽被救活过来,但却留下了后遗病,脑子糊涂了,说话出现了“障碍”。出院回家后,父亲仍然拿着那部“老人手机”“嘟嘟”地按着键,但他没能如愿地拨通我的电话。母亲告诉我说,父亲为此哭了,哭得很伤心。有几次,父亲拨通了别人的电话,因半天说不出话,被对方大骂了一通,母亲就恼怒地收缴了父亲的手机,怕招惹麻烦。从那以后,我再也接不到父亲的电话,也听不到父亲深沉沧桑的声音,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每次回家看望父亲时,我和父亲无法用语言沟通,只能用手语传情,眼神交流。离别时,苍老的父亲像个大智若愚的哲学家,对我痴痴地笑,跟我挥手告别。我凝视着父亲,只见父亲凹陷的眼眶里洋溢着晶莹的泪水,汪汪欲滴。莫文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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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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