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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账本

时间:2021-11-12 11:30:43

  

王玉初

 

  父亲的账本,有他自己写的,也有我誊抄的,上面布满了油渍,猪肉的油渍。这个账本,不是家里的日常开支账,而是父亲肉摊买猪和赊出去的肉账。

  14岁,父亲去食品站做屠宰学徒工,也就是杀猪卖肉。在一次业务大比武中,父亲获得了第一名。没想到的是,这次比武的奖品居然是转为正式职工编制。就此,父亲吃上了商品粮。

  商品粮一度让农村人很羡慕,可父亲每个月拿的工资远比不上农村里的木匠、泥匠、裁缝等。家里总捉襟见肘。

  猪肉市场放开,不再凭票买卖,食品站开始亏损,最终走到了解散的地步。父亲下岗了。也就在那年,因一次车祸父亲失去一根半手指头。那年春节,家里是灰色的。

  没有工资,家里还有老人和四个小孩要上学。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父亲决定单干,支起个肉摊,做个体户。他知道,除了杀猪卖肉,自己别无所长,更何况手还伤成那样。

  就这样,父亲用三根手指头操持起了重重的屠刀。以前轻轻一剁就断的猪骨头,不知怎么变得特别硬了;以前一刀准的父亲,剁肉总是要差上好几两。有时骨头没剁烂,却连带着把肉剁得粉碎。为了留住顾客,父亲总会切一小块肥肉给顾客作为补偿。因父亲的老实为人、诚信经营,肉摊慢慢地成了镇上生意最好的。

  生意虽有,但赊账的人不少。那时候,乡下人大多数手头紧。即便有点钱,也得备着买化肥种子,或留给孩子上学。想解馋吃点肉,往往去肉摊赊账。

  父亲读了四年书,却只上完二年级。幸好在食品站那些年,他参加了扫盲夜校,学着看报,多少学了几个字,但文化水平仍十分有限。记账时,遇到不会写的名字,要么请人代写,要么写个音相近的字或生造一个字,实在不行就画个圈,等回家后让我补上。我帮父亲誊账本,若他不在旁边,根本无法抄写。

  那些赊账的人,要么等卖棉花或谷子时还钱,要么等过年再还。欠账的人多,资金周转不开,父亲只好找亲戚借,决不拖欠卖猪人的款子。所以,账本上付猪款的账很简单,总是写着一个大大的“清”字,意味着与卖猪的人清账了。

  不到过年,父亲不会上门收账。小年一过,父亲便骑着自行车去各村子收账。肉账数目虽不大,却也不好收。

  赊肉时,他笑着脸求你卖给他;还账时,倒觉得你欠他似的。没钱还的,父亲让他们继续欠着;赖账的,父亲则不会轻易放过,非得吵个天翻地覆不可。“你红唇白牙,只顾吃肉时爽,哪有吃了不认账的?”这么一吵闹,总会引来人围观。因父亲诚信经营,远近有着不错的声誉,赖账的人往往架不住周边人的公道话,便认账了。

  有人虽然承认欠钱,却总说手头上没钱。对他们,父亲往往相信,让他们等有钱时再还。可有人并非真没钱,而是总想留点钱过年耍牌。父亲知道了,来年再也不会赊肉给他。

  有一年,遇到了一个有钱却不还账的人,气得父亲吃不下饭。看那情形,正在读高中的我自告奋勇去收那笔账。当时港台电视里的蛊惑仔装扮十分流行。我戴着一幅墨镜,穿着一件银白的马夹,用水把头发打得湿漉漉的,手上还耍着一根短钢管,看上去就像电视里的个小混混。没想到,那人二话没说,一次性把账结清了。

  回来后,我很得意,父亲却沉默了,再也没让我去收账。后来才知道,父亲觉得扮恶人得利会把孩子带歪,所以他宁可烂账,也坚决不让我去收。

  父亲的账本里真有些烂账。有些老人生病了,想吃肉,手头又没钱,就到父亲的肉摊上来赊。其他肉摊都不赊,生怕老人死后孩子不还。对那些老人赊肉的要求,父亲从不拒绝。有老人在走之前给后人留下话,“人死债不烂,一定要把欠老王的肉钱还了。 ”有人来还,父亲照样收下。有老人没来得及说,父亲也不去讨要,权当做了善事。

  父亲的账本,很多是写在烟盒纸上。有的是一个星期的账订在一起,有的是一个月的账订在一起,满是油渍,散发着肉味。

  后来,父亲的单位改制了,他如期拿到了退休工资,便停了肉摊。

  翻看那一堆旧账本,有几千块钱没收上来。父亲点了一只烟,思索良久,拿来一个铁盆,把所有的账本点了。“欠账没还的,有人是赖账,也有人是真困难。一把火烧了,谁也不欠谁的了,干干净净,了却烦恼事。 ”父亲说。

  那些账本,是父亲曾经的生意,也是他的汗水与奋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切都已成为过往,留下的只有温暖与善念。

 

稿件来源:
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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