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正月初二,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终年77岁,让人很惋惜的年岁。
父亲去世的最初几个月,我的眼中只有一种颜色,看哪都是灰蒙蒙的;脑海中也只有一个人,那是父亲各种忙碌的身影,像放电影一样。但无论我怎样悲伤,也不能把父亲拉回来了。
父亲在天上已经三年多了。今年,我却特别想念父亲。
可能是故土难离抑或是思亲之情,母亲拒绝进城,独居在乡下老屋。老屋还是世纪初建造的,虽为楼房,但门窗是老式木质的,不美观也漏风;墙壁就是在水泥外面刷层石灰,最简单的白墙,经历岁月后斑驳不堪;照明线路也老化了,时不时出点小状况。
我和爱人决定将老屋墙体全部换成空心砖的,将主体升高,用大瓦盖顶,再将大门换成钢质防盗型的,窗户换成铝合金的,外加防盗网,并对水电线路重新布置,改造厨房,定制灶台。其实前两年我就有这个想法,但因刚置换新居,手头拮据,改造计划一直未能实施。今年5月份,强对流天气频发,母亲在电话中露出担忧。我必须下决心了。
农村房屋改造不比城里房屋装修。城里装修,多为包工包料,业主只要认可方案、按合同约定付款、不定期现场察看即可。农村房屋改造,瓦工、木工、水电工都要自己找,而且基本都是点工,工钱按日计算,工匠的懒勤快慢直接关系改造成本。
母亲大字不识,统筹这些琐事难免力不从心。而我,也因谋生,终不能在家调度安排,于是,找到了瓦工余师傅。余师傅的手艺是跟我二叔学的。二叔走后,他还时常到来家里走动。这次改造,我委托他主事,木工、水电工和小工由他召集调度,所应物料统一由他进购。工程进展还算顺利,也基本达到我的要求,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每每回去,母亲就时不时在我耳边絮叨,“余师傅真辛苦,真为你主事”“老X做小工不照,地基都扯不平,要不少水泥填”“XX做事有点耍滑头”,说完后总要拿父亲的手艺与他们比一下,然后长叹一声:“要是你伯(方言用语,“伯”即父亲)还在,哪要我们来操这个心!”
建老老屋和老屋,都是父亲一个人谋划统筹,因为懂瓦工、木工,各工序安排合理,没有窝工;家中现有料子能用的就用,物料调配合理,省了不少钱。我也省得管事。母亲呢,也只偶尔搭个手。这次改造,每天到场的工匠少则三人,多则八九个。年过七旬的母亲不仅要每天为他们准备好午饭,抽空还挑挑沙、递递瓦、和和泥。看到母亲疲惫的样子,我的心里已经不好受了,又听她絮絮叨叨地屡屡提起父亲,心底的痛楚真的是一波又一波泛起。
父亲刚走的那段时间,因为悲痛,母亲饮食一直不正常甚至有些自虐行为。我在安庆开通了无线网络,准备装个监控,以便督促妈妈按时吃饭、减少劳动量。但镇上的安装人员却告诉村里“门数”没有了,只能作罢。
所幸,妈妈终于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去年油菜收割季节,母亲跟车送油菜籽去榨油,在一个上坡的地方,因车辆后顿造成腰椎骨折。虽然我和姐姐妹妹们每天都跟她电话问候,但谁都没发现端倪。还是堂弟回家才发现,妈妈已被痛苦折磨了好几天。
这几年,微信、抖音等社交工具在农村也流行起来,尤其是微信视频通话更是方便了,每每提及,母亲言语中总有点艳羡。和爱人商议好,一定要想办法将无线宽带安装起来,然后给母亲买部智能手机,教会她微信视频电话。
千回百转,无线网络终于到我家了。爱人帮母亲开通了微信号,添加一众好友,然后手把手教母亲怎么接微信电话。
母亲端着手机,看着屏幕中远在泾县的妹妹和她的孙子,笑意满脸。
生日的那天上午,我还没来得及问候母亲,她却给我来了视频,因在外参会不能接听,她便给我发了一段祝福语音,我从心底笑了出来。
父亲在世时,与母亲十分恩爱,总喜欢插科打诨,跟母亲开开玩笑。比如,不识字的母亲总喜欢在我们做作业时安静地坐在旁边,时不时地拿起桌上的书翻看,书倒了也浑然不觉。父亲就会戏谑地调笑:“我家出了个大学生,书拿倒了都不晓得。”母亲红着脸,笑眯眯的,不说话。
如今要是看到母亲也能时髦地用智能手机,父亲又会怎样调笑母亲呢?
我好想知道,可是,父亲已经在天上,再也不会理我了。
郑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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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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