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一大早,兰递来一袋青菜,跟着她来的还有一股清晨的寒气。她眉毛和发梢挂着水珠,嘴里哈着热气说,“给你一点青菜”,然后转身就走,“我上班去了。”我打开模糊的窗户,看着兰风尘仆仆地消失在人群里。窗玻璃上挂了一层霜,楼下住户阳台的雨棚上也铺着一层浅浅的白霜。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每每都到温庭筠的《商山早行》,我就会想起商山板桥下的河边应该有几个菜园,菜园里的青菜正披着一层白霜。当然,诗人笔下的商山在陕西商洛,兰家的商山在皖南休宁。她送我的青菜产自她家菜园,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没有大棚的遮拦,经受风雨霜露,亲近和暖阳光,在天底下自由生长。我说,这青菜简直就是特供,尤其是霜打过的青菜,除了具有农家菜的真味与安全,更多了软糯与甘甜的味道。一直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快要下雪了,父亲就提前去菜园弄来一大篮青菜萝卜。倘若忘记了,父亲雪后就拿一把锄头,去菜园里扒开白雪,挖出青菜。青菜白雪,又冷又热的烟火记忆。
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事实是上至星级酒店,下至寻常百姓家,青菜乃是人人所爱。“青菜青丝白玉盘,西湖回首忆临安”,青菜最美的时刻,是它刚出锅时躺在白瓷盘里,披着油色的光泽,青玉般惹人怜爱,讨人欢喜,甚至都不忍心吃掉它。兰的青菜是她婆婆种的,她自己在市区上班,没太多时间种菜。兰20岁结的婚,丈夫在市区工地做大工,婚后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5岁那年,工地脚手架倒塌,丈夫不幸遇难。悲痛归悲痛,生活还得继续,几年后经人介绍,兰与一个男子成了新家。不曾想,该男子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三番五次忍耐之后,兰最后带着女儿逃离了新家。那以后,兰不再接触男人,只跟着公公婆婆一起生活。前年,公公去世,婆婆身体不好,心脏病经常发作,都是兰带她去的医院。兰每天早上去市区上班,下班后赶回家陪女儿,照顾婆婆。来回的路上,骑电瓶车要花两个小时。兰喜欢读书,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写写画画,在各地报刊发表一些散文。文字异常唯美,读来暖心。
我数次帮兰介绍诚实可靠的男子,都被她拒绝了。她说自己并不是偏执,没有歧视男人,更没有怀疑世间美好爱情和婚姻,只是她习惯了单身妈妈,习惯了跟公公婆婆一起生活。她觉得这种生活挺好的,并没有忧愁和遗憾。农村地多,周末有空,兰就跟婆婆一起种种菜。秋后的菜园,一畦畦的都是青菜和萝卜。这么多青菜吃不完,婆婆就将青菜晒干,切碎,做成梅干菜和腌菜,连青菜头都利用起来做成榨菜,味道可口,十分下饭。
据说南方一位家庭主妇冬天到北方生活,在菜市场挑三拣四只买了一小把青菜,还剥掉外面那一片叶子,被摊贩打了一顿。北方人买青菜是一袋一袋买的,哪像南方人这么挑剔。我有时候去郊区乡镇集市买菜,那些摆地摊的老人,确实不在乎秤,只有多不会少,你说称平了,他们干脆给你一颗青菜。我想,兰的婆婆也是这样的。青菜浑身都是宝,霜打过的青菜少了苦涩,多了甘甜。霜对于青菜,就像糖之于咖啡。我想人生亦当如此,不管经历多少生活的苦难,都要怀有一颗恬适的心面向世界。
“白鱼青菜桃花饭,不识忧愁过一生。”农村阡陌野外,经常可以看见一两颗自身自长的青菜。老人会告诉我们,野外的青菜是老天爷种的,不能剥回家。到了春天,这些野外的青菜自顾开着黄的菜花,无忧无虑,异常美丽。谢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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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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