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赫

　　在中国词史上，有一个人是无法绕过的，那就是纳兰性德。怀着一直对纳兰的崇爱，近期我又重读了他的作品集，而每每读罢，只能对纳兰叹一句:才厚命薄，情深缘浅。

　　他有权倾朝野的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这样的父亲，有英亲王阿济格之女，一等诰命夫人——觉罗氏这样的母亲。与慈禧太后同样姓着满洲八大姓之一的叶赫那拉。他十八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皇帝亲自授封一等侍卫，日夜陪伴在康熙帝的身边，同皇帝谈论机策。

　　他本该锦衣玉食地逍遥一生。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还是一个词人，一个才华绝代的词人。落拓不羁的性格，天生的禀赋，使得他没有在销金窝里混沌一生。

　　历史中，大概只有李后主、柳三变才能与他齐名。他们吟唱着同样哀伤诗句，用同样天才的手笔，写着世人只能赞叹、却永远不能懂的奇词瑰句。只可惜，他们是三个时代的天才，注定他们孤独一生。

　　因为纳兰，让人们看到了清词耀眼的光芒。他的词让太多人倾慕一生。王国维说:“纳兰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而朱祖谋更是大声惊呼:“八百年无此作者。”就连朝鲜人都不禁赞叹一声:“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又见柳屯田。”是啊，在柳七走后，世人又在哪里还能见到这样的情深意切、让人辗转反侧、欷歔不已的句子呢？

　　可是，在那繁华而喧嚣的城市中“家家争唱饮水词时”，他却一个人躲进了小屋，一声不语。只有最好的朋友会揣摩他的心事，会为他说上一句:“纳兰心事几人知？”谁能明白他心中的苦楚与孤独？李后主的天上人间，柳三变的烟柳画桥，却始终不及他的蝶粉消残。一个个辞藻，更像是他的一滴滴眼泪。

　　二十岁，纳兰娶到了如花般的娇妻，两广总督卢祖兴的女儿。这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呼之欲出的幸福感，似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可仅仅过了三年，卢氏便阴阳两隔。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十四个字写尽了失去的苦痛。后来又遇见了江南才女沈宛，在她的身上又窥见了卢氏的影子，纳兰的心终于又有些热量了。不过这次是家庭不允许，门当户对的世俗害了多少无辜，故事只能以悲剧结束。

　　哀莫大于心死，康熙二十四年暮春。纳兰在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之后，一病不起。七个月之后，年仅三十一岁的他，竟再也找不到，任何留恋人间的理由，在才华达到顶峰的年岁，溘然长逝。

　　纳兰的一生，内心真正快乐的时光屈指可数。但他用每一份悲伤，给后人留下了一首首千古绝词。至今每每读之，我们依旧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