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雨航

　　每次回乡下看望母亲，短暂的相聚后便是别离，我和母亲都特别伤心。看着母亲抹着眼泪，站在村口向我挥手，那种凄苦凄凉的滋味，总会长久地盘踞在我的心头。如今，母亲越发苍老，我想，该把她接进城里安享晚年了。

　　谁知道，母亲进城没两天，却说像被关进了钢筋水泥构筑的笼子里，每天的活动范围从农村的广阔天地缩减到不足百平米的“蜗居”；除了看电视就是看电视。

　　母亲憋闷透了。没进城之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左邻右居串门儿；可以去房前屋后的菜园里侍弄采摘新鲜的菜蔬；可以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喂喂鸡鸭；可以……总之，好像一切都可以。可进了城后，这个“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左邻右居不认识，没有菜园可以侍弄，到楼下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身体，更是想都别想——我家住在五楼，没有电梯，母亲身体不好，有哮喘病，一上一下简直能要了她半条老命。进城两个月后，母亲竟然病倒了。

　　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让母亲离开风吹日晒的农村劳作，住在冬暖夏凉的空调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就是给了母亲幸福的晚年。然而，在农村住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怎么可能一下子适应城里的生活？

　　母亲待得不快乐，想重回乡下生活的想法又不能实现，那里的房屋、田地都变卖了。这该怎么办？我通知各“单位”，紧急召开家庭会议。

　　女儿人小鬼大，提议让母亲去“种菜、偷菜”。可还没等女儿把话说完，母亲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可不去当小偷！”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女儿解释说：“奶奶，不是叫您真偷，是在电脑上的‘开心农场’里。”母亲又连连摆手：“电脑，那我就更不敢摸了，听人说有辐射，对健康有害。”

　　守旧的母亲拒绝了孙女的好意，我却从女儿的话中得到启发，我们何不把“开心农场”从网上搬到家里？

　　“真是痴人说梦。”我不顾妻子撇起的小嘴，继续说着心中的设想：买几个洗澡用的大浴盆，再从乡下拉回一些黑土填满，人工造出一个“菜园”，母亲不就可以种菜了吗？

　　“爸爸的想法真妙。”女儿率先鼓起掌来，妻子也点头称赞，母亲开心地笑了，觉得可以一试，笼罩在我家天空的乌云眼看要随风飘散。

　　用了一天时间，母亲的“开心菜园”就在阳台上“安家落户”了。母亲在澡盆里种上彩椒、圣女番茄，还有其他几样蔬菜，每样并不多，不图吃，只图个乐。

　　终于等到了夏天，我家阳台上呈现出一片五彩缤纷的繁荣景象。瓜藤顺着丝线爬到棚顶，苍翠欲滴；圣女番茄红彤彤的果实掩映在青枝绿叶间，像一盏盏小红灯笼；紫亮亮的茄子缀满枝头，像淘气的孩子在打秋千；黄澄澄的柿子椒如同挂在柳梢上的旭日，看着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边忙碌，一边嘴里哼着歌儿：“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

　　到了收获时节，母亲把新鲜蔬菜摘下来，虽然只有那么一点，也要分成几份。她敲开一户户邻居的门，自豪地说：“这是我亲手种的，纯绿色无污染无公害蔬菜。”邻居们纷纷笑纳。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自打有了“开心菜园”，母亲脸上的笑纹都笑开了，日子过得无比充实、快乐，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健康、硬朗。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孝顺，不简单也不难，只要换位思考，稍动“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