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大年初一那天,大人小孩都是不出村子的。不管天气如何寒冷,即使父母不喊叫,我们也早早翻身起床,高高兴兴地穿上新衣服,抓紧时间洗漱好后就出门,在村子里转着拜年。
出门前,母亲总是要帮我们把衣服整理得服服帖帖,一再叮嘱要说吉利话。我们东家进,西家出,拜年的话重复一遍又一遍,小手接到糖块、瓜子之类的食物,扭头就走。口袋装得鼓鼓囊囊时,赶快转回家掏个干干净净,接着继续挨家挨户跑。一个村子的人家还没跑完,浑身已暖洋洋的。
大年初二,一般都是亲友到我家拜年。初三以后,父母带着我们姊妹几人出发了。我最喜欢到开北大姑家和双港老街舅奶奶家。
开北大姑家在圩区,两位大表哥待我特亲热,带我到处转悠。我对圩区有别于我家的半圩半丘陵景色感到很新鲜,尤其是他们村庄西北边那个大湖。看到这个大湖之前,我总认为我们村庄南边的白陂塘已经够大够气派了,没想到这个湖一眼望去,似无边际。表哥们带我挖莲藕、刨土栗子(荸荠),让我开心不已。
街上的舅奶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父母亲每次带我去她家,她总是乐呵呵地把我拉到怀里,问这问那,体贴入微,又把小零食找出来往我手里塞。待我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舅奶奶又看上在采购供应站工作的那个姑娘,把她说给我做老婆——这是后话了。
我难得跟着母亲上一次街,到舅奶奶家拜年就有时间在老街转悠了。我对老街很好奇,宽阔的麻石条路面,走在上面啪啪响,我不由得甩起胳膊挺起胸膛。两边的店铺和住房,错落有致,紧密相连。那个时候我很纳闷:家家户户房屋连着房屋,中间那堵墙是谁家的呢?
走在老街上,最乐意做的一件事是捡烟头。因为过年的原因,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比较多,丢弃的烟头不少。我两眼左扫右瞄,发现一个就弯腰捡起来,小手攥满了就往回跑,一脸欣喜又讨好地递给表爷(表叔)。表爷烟瘾不小,平时用一截粗竹筒制作的水烟袋抽黄烟,见到香烟头喜不自禁,紧忙剥开一小撮一小撮地塞进水烟袋,美滋滋地抽起来。我和爱人谈过此事,发现我们的儿子小时候也爱到处捡烟头,她还嗔笑怎么这也遗传呢!
过年了,母亲总是想方设法为我们姊妹几人分别添置一套新衣服。除夕夜吃过年夜饭,洗漱完毕后,母亲就把第二天早上换穿的新衣服拿出来,我有时一再缠着母亲要试穿,母亲又嗔又笑地依着我。我美滋滋地穿上身显摆一下,又赶快脱下,在床边放好,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睡觉。
十二岁那年,大年初一在村里拜完年,我看到一位在外地工作的堂叔骑回来的自行车摆放在门口,壮着胆子问堂叔能否让我学着骑一下。或许是因为过年,或许加上堂叔对我比较喜欢,他愉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高兴得推动车子就跑,先是试着蹚步,然后将右腿从横梁下方斜跨着踩动车轮,趔趔趄趄地学起来。一不小心,车链条将我右腿的裤脚撕开一条寸把长的口子。我这一下傻眼了,过年刚穿的新裤子撕坏了,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样生气与惩罚呢!
祸已闯下,躲也躲不过,我只得硬着头皮回家,低着脑袋蹭到母亲面前准备挨骂。母亲一看,难以自制的心疼与气恼挂在脸上,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让我脱下新裤子坐进火桶里,随即拿出针线一针一针地缝起来。看着母亲每次都将针头在头顶毛发里划拉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缝合,我的心里充满着愧疚和自责。李品刚
稿件来源:
|
编辑: 徐连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