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雅士,每每临近春节,常在室内案几上摆放些珍瓷古尊、时令水果、奇石盆景,或者采摘些寓意吉祥的花卉草木插于花瓶之内,这些清雅的供物,称之为“清供”。汪曾祺在《岁朝清供》中如此评价清供:隆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
乡下母亲不懂文人雅士的“清供”,但喜欢在腊月里水养些蒜苗,一说是给陋室增添些生机,二说是让春节来家里拜年的人“瞧景儿”。一进腊月,母亲就着手做水养蒜苗的工作:找来高粱秆劈成均匀纤细的篾子,挑拣一些肥硕饱满的大蒜剥皮,然后把一瓣瓣白白胖胖的大蒜用高粱篾子拦腰串成大大小小的“蒜圈”,再大蒜圈里套着小蒜圈,放在盛满清水的蓝花白底的大瓷盘里。不过三五日,蒜就发了芽,鹅柳淡烟的嫩黄,直挺挺的,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看上去甚是喜人。再过几日,就是映阶碧草的翠绿了。这样的瓷盘,堂屋桌子的左右两边各摆放了一个。屋外滴水成冰,寒得看不到一丝绿意,屋内一炉炭火烧得满室暖意融融,蒜苗长得郁郁葱葱。
每日清晨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那一丛翠绿,一丝向暖的春意便在心间荡漾。我们兄妹都把每日给蒜苗换水当作无上的荣光,争着抢着去做。母亲想了个办法,前一天谁表现最好,第二天谁给蒜苗换水。没想到,水养蒜苗,还给我们带来这样的附加福利。腊月里养的蒜苗,一直到春节过后家里待过客,母亲才依依不舍地让它们作为食材进入厨房。
我不想学母亲只养蒜苗,也想效仿风雅之士“一瓶清供晓窗前”,来点高雅的。腊月里,我尝试着养水仙,养腊梅,但每每把这些请回家,最长时间也没有养过一星期就花落叶枯。于是又学着母亲的样子养起了蒜苗,还自创养厨房里弃之不用的胡萝卜头、白萝卜头、白菜疙瘩,买来养水仙、养腊梅的瓶瓶罐罐被我鸟枪换炮都养上了这些家常的“俗物”,我亦乐此不疲。蒜苗、胡萝卜、白萝卜是不会开花的,更不会释放妩媚诱人的香气,它们兀自绿着,不言不语地待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我有时一忙起来还会忽略了它们的存在,但不管我对它们是热情还是冷淡,它们依旧演绎着生命的蓬勃生机。整个腊月,我以一杯清水给予它们,它们就回报给我整个房间的绿意葱茏。看书写字累了,抬头看看这些水养的乡野寻常之物,心清意远,心旷神怡。
有阳光的日子,我把它们摆放到窗前,让它们接受阳光的爱抚,阳光的金线在它们青翠欲滴的叶片上来往穿梭,它们欢快地摇曳出满满的诗意。这诗意,绿了尘寰,亮了人心。
世人说,声色不清,是人之大病。心存浊滤,则生纷扰;心存清趣,则生雅致。腊月素淡,于桌案茶几上添一些需求甚低的寻常之物,亦是生活的一大情趣,清供它们,也是在清供生命,清中有味,清中有贵。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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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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