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在藤椅上,几次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追剧,看儿媳陪孙女写作业,儿子闷头鼓捣电脑,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儿子说,妈可去公园走走。她嗫嚅,满口乡土话,遭人嫌。儿媳的眼神里露出不屑。当年,她妆化得顶呱呱,演的旦角,扮相俊美,唱腔韵味十足,乡人说她是个活脱脱的祝英台。眼下的自己,哪有当年的影子。无话便是寂寞,藤椅上仿佛长出荆棘。
妈不是喜欢越剧嘛,去唱上几出。冷不丁儿子又甩出一句。
她犯了错似的,在藤椅上站起,红着眼圈进入电梯,酸楚涌上嗓子眼。不远处传来二胡声,公园里宝黛相会演到节骨眼上。
她不由地合着节拍轻哼。边上的老先生招呼她,唱得不错。她的乡土话,老先生居然能懂。他说,你的腔调很有味道,剧团待过?她说,乡村剧团待过几年。
她笑了。老先生说大家叫我老江,咋称呼你?多娇。老江说这名有意思。她说喜欢诗词的父亲,给女儿起了这名。老江打量她一眼,说江山如此多娇,可别委屈了自己。
言外之音岂能不懂。看自己素花衬衫,搭条灰裤子。还多娇呢,她恨不得地面裂开条缝。看她的窘样,老江说你形体好,稍作打扮肯定不错。
夜色凝重,远去了的岁月,呈现在眼前。多娇,多娇。小伙们在她身后呼唤……走进房间,打开衣柜,冬天穿的大衣挂在橱里,灰扑扑的衣裤,叠放在抽屉。她将衣衫一件件抖落在地板上。昔日的俏佳人,沦落成这般光景。
心里腾起火焰,化妆她最拿手,明天去商场挑几身衣服,选几样化妆品。
房间的穿衣镜里,一位体态丰腴女子,碎花雪纺连衣裙,极配凹凸有致的身材。粉底液是个好东西,一擦掩饰掉脸上的黑斑,皱纹浅了不少,口红提升了脸部的立体感,雅致大方,她扭了下腰,灵活。镜中的自己,配得上父亲起的名字。
多年没接触妆盒,手法生疏了。眉毛有点不对称,她站镜前补妆,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那次有事耽搁,草草上了个妆,眉毛画得高低不一。上台,心里搁着此事,老想着观众会咋看,稀拉的掌声中,幕布落下。趁这空当,她重新化妆,赢得如雷的掌声。从此,演出前,她会一遍遍检查妆容。
遐想中迈出房门,脚倏地缩回,如此的装扮,儿媳会咋想?她拿起化妆棉,擦去脸上的妆容。镜子里的人眼袋耷拉,皮肤缺少光泽。化了妆,面对观众,演技才能发挥到极致。老江说过,今晚她是主角。千万不能出洋相,咋办?
有了,她用塑料纸裹起化妆包,夹在腋下,忐忑中走出房门。孙女说,奶奶的连衣裙真漂亮。儿子问,妈去唱越剧?儿媳夸赞,咱妈这身打扮不错,要是化点妆更好。她说,老喽,怕被人笑话。关门声中,听儿媳说,你妈老来俏了。她摇摇头,按下电梯上数字键。
公园边洗手间,她重新化了妆。舞池边,老江眼睛一亮,说,多娇。都不敢认了,该你上了。她笑得自信,捏方丝巾作道具,一曲《楼台会》唱得凄美婉转。
窗外,丹桂飘香。紫红连衣裙搭配妃色背心,她掖着化妆包走出房间。儿媳说,妈,听说公园里那位旦角,把祝英台演活了,妆也化得不错。
儿子说,是咱妈,我去过公园。
孙女说,奶奶,戏唱好后别卸妆哦,让我和爸爸妈妈一睹您的风采。吴亚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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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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