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
“人对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故乡、过去的朋侣,感情总是很深的,很难忘记的,到老年更容易回忆、怀念这些。写《到韶山》,就是想起了三十二年前的往事,对故乡很怀念的。写《答友人》说‘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就是怀念杨开慧的,开慧就是霞姑嘛!可是现在有的解释不是这样,不符合我的思想。”
上面这段话出自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毛泽东年谱》第六卷第599页。读了这段话之后,我算基本读懂理解了毛泽东主席1961年创作的《七律·答友人》这首诗。
九嶷山上白云飞,
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
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
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
芙蓉国里尽朝晖。
毛主席这首《七律·答友人》,感情清丽炙热,风格轻灵婉转,意境朦胧悠远,在毛主席诗作中别具一格。有人评论说:《七律·答友人》这首诗风格绚丽飘逸,艺术上也非常讲究。前四句妙用古典神话传说,想象力瑰丽斑斓,情景交融,从神仙世界写到后四句的现实世界,举重若轻、自然婉转。
郭沫若先生曾在《满江红·读毛主席诗词》中说:“经纶外,诗词余事,泰山北斗。”毛泽东主席是新中国的缔造者,是公认的伟大领袖、杰出诗人,怎么赞扬他的诗是一回事,怎么真正读懂他的诗又是一回事。
由于个人对毛主席诗词的喜爱,我收藏了毛主席诗词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到本世纪初的多种版本的注本、读本和“学习体会本”以及“艺术鉴赏”本,感觉这些书对这首诗的解释、解读都不很透彻,让人云里雾里。有的解释拘泥于典故和神话,说“全诗以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通过幻想创造了一幅优美的图像,通过描写友人的身世与遭遇,赞美友人的高贵品质”;有的用阶级分析法解读,说“斑竹一枝千滴泪”讲的是旧社会劳动人民的苦难生活,“红霞万朵百重衣”歌颂的是新社会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还有的注家写到这里干脆一笔带过,语焉不详。每次读这首诗都有一种“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签”的感觉,时间长了就成了心里的一个解不开的“结”。这两年因“学党史”的需要,我在看《毛泽东年谱》,这是一套极具史料价值的书,看到了1975年7月14日毛主席跟北京大学中文系讲师芦荻谈古代文学作品,于是说出了本文开头的那段话。在谈到自己诗歌《七律·答友人》时,毛主席直截了当的解释说:“‘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就是怀念杨开慧的,开慧就是霞姑嘛!”看到这里如醍醐灌顶,隐在我心里将近半个世纪的“结”打开了,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纵观毛主席诗词,除杨开慧外,他极少有“眼泪入诗”。例如在《五律海鸥将军千古》诗中说“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在《七律吊罗荣桓同志》诗里他说“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等等,有悲壮有悲伤也有悲痛,但没有眼泪。唯有在写给杨开慧或悼念杨开慧的诗词里诗人才有“泪飞顿作倾盆雨”、才有“热泪欲零还住”、才有“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等泪水入诗,表现了诗人的铁骨柔肠。
毛泽东主席生前多次慨叹“开慧之死,百身莫赎”。针对“我失骄杨君失柳”一句,章士钊曾询问毛主席“何谓骄?”主席答曰:“女子革命而丧其元,焉得不骄?”而当毛岸青和邵华请他书写《蝶恋花·答李淑一》这首词留做纪念时,他提笔写成“我失杨花君失柳”,并说:“称‘杨花’也很贴切。”后来有人解释说:称杨开慧为“骄杨”,是对外而言,表达的是革命的领袖对一位革命烈士的赞美;称杨开慧为“杨花”,是对内而言,表达的则是丈夫对妻子的绵绵不尽的思念。
艺术永远表现的是“这一个”、艺术创作终究要表现艺术家自己,即表现自己的思想、品德、情怀与境界乃至个性、意志和经历。艺术家往往看重世人所看轻的,诗人毛泽东身为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在八十二岁迟暮之年依然忘不了纠正人们对他一首诗的误读,这就是诗人的境界和情怀!在百年党史中,毛泽东与杨开慧有同志战友之谊、更有夫妻骨肉之情。他说明了“红霞”的具体所指,读者就理解了诗人为什么想到故乡时会有“连天雪”“动地诗”的万丈豪情,就明白诗人为什么在“梦寥廓”的时候能够看到“芙蓉国里尽朝晖”的绚丽美景。
稿件来源:
|
编辑: 徐连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