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武

　　这盏油灯，大不过拳头，用铁皮制成，中间一截储油的圆筒微微凸起，油灯可以放在桌子上，也可以持行，此刻它正静静地挂在屋角的木柱上，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这盏手工制作的油灯，样式古朴；厚厚的灰尘、陈年蛛网和入骨的铁锈，让它在无情岁月面前黯然失色。油灯几乎与斑驳的墙壁与灰黑色的木柱融为一体，这应该是百年前的物件。

　　这个念头闪现出来，我心中咯噔一下。既是百年旧物，这盏铁皮油灯一定在1928年1月30日那个寒冷的夜晚被点燃，菜籽油燃烧生发出淡淡的馨香，驱散满屋的黑暗，八名怀揣着救国救民理想的共产党人，围坐在堂屋的桌前，他们年青的心如火苗般跳动；模糊的形象，映在墙壁上却是铁一般刚毅、坚定。热烈的、压低了话语的讨论，透着激动、兴奋、庄严和神圣。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一团火，一团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枞阳地区共产党的第一个党组织就诞生在这里。我甚至还看见这盏铁皮油灯被一只只或清秀或粗糙的手高擎着，在方家仓的田埂上，在来龙岗的林径里，在横埠河畔，在农民协会的礼堂里，在育才农民夜校的教室里，光焰荧荧，洞穿黑夜，烛照一方……

　　置身其中，我体会到先贤足迹的余温，这倾圮的墙壁，散了架的龙骨水车、散落的门窗，半埋着的石磨，乃至于一块青砖，一片小瓦，一块土墼，也都有了温度。那当然，也包括这盏锈迹斑斑的铁皮油灯。

　　我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一同前来的市党史研究专家正在讲述发生于此的历史。说者慷慨激昂？听者如痴如醉。

　　党史研究专家反复申明一句话，这些人不是因为贫穷而闹革命，完全是因为信仰。我品着这句话，回望着凋敝的房屋。阳光透过檐口处的漏洞照在里间一张雕花刷金的木床上，倒塌的隔墙露出一截雕有“太平有象”精美图案的横梁，这是章家大屋往昔的辉煌。由此，我品砸出信仰的深义：如果没有坚定的信仰，章家大屋的人可以在“太平有象”的寓意中安享富足的生活，为了信仰，年仅28岁的桐庐县委第一任书记章逐明积劳成疾、病逝于欧家岭起义前夕，时年30岁的桐庐县委第二任书记陈雪吾血洒桐城县紫来桥下……

　　200多年的章家大屋已经十多年没人居住，还能存在多久？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直陪着我们的横埠镇乔东福镇长说，镇党委、政府正积极申报修缮此旧址。我希望修缮工程能快些，再快些。也把这盏铁皮油灯擦得更亮，它的光影里不仅映照出革命先贤在腥风血雨中慷慨前行的身影，也辉映着这片土地上脱贫致富的艰辛历程，乡村振兴的美好愿景……

　　若不是转身欲走那一霎那凝眸，我将与这盏铁皮油灯失之交臂，也少了一份真切感悟：光焰虽小，信仰如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