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友全
车奔驰在崭新的乡间公路上。公路两侧的田野上,倏忽而过的时而是几台收割机在谷浪里出没,时而是一排排蔬菜大棚如波浪起伏。一幅幅丰收的图片摄入我的手机里。车就要进村了。我想像着,弟妹两家人将怎样出迎我,他们会睁大眼睛盯着我的那个大提包,那是我带给他们的一份厚礼。
记得上次回乡正值学校放寒假。快到家门口时,一群孩子在村巷里嬉戏。男孩在一处墙根下拍打画片;女孩在一块空地上跳皮筋,还一边唱着儿歌。唱歌的女孩衣服破旧,头发散乱地覆在额前。啊,她不是我外甥女吗?上小学三年级了吧?踌躇间,不料外甥女小芳眼快,一下认出了我,朝屋里喊道:“妈妈,大舅来了!”接着小侄儿也喊起来:“大伯来了!”于是两家人哄的一声迎了出来,把我团团围住。几个小的抢着拉开我的提包拉链。我还没来得及进屋,一包旧衣物几乎被瓜分完了。
不一会儿,外甥女已经洗了脸、梳了头,穿上花棉袄,又蹦又跳地向小伙伴们炫耀身上的花衣。老妹喊道:“小芳,快把花棉袄脱下,留着过年穿吧!”小芳哪里肯脱,一溜烟跑走了,甚至晚上睡觉都不肯脱下。小侄儿倒是把白球鞋收了起来,只把围巾绕在脖子上。我问鞋是不是小了?他说正好一脚呢!不过他想留着等学校开运动会时再穿。
看着弟妹两家欣喜的样子,我心里反倒难受,城里孩子穿旧了不要的衣物,他们却当作宝,甚至为一件旧衣两家人争红了脸。生在同一片蓝天下,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家乡何时脱贫?
回城后我对子女们说,旧衣物不要乱扔,洗干净了收藏好,到时带到乡下去。经过几年的积攒,旧衣物已储满一木箱。其中一些衣服并不旧,甚至有的没有穿过,只是款式不够时尚而已。乐得我又作了一番挑选。多年不见,侄儿侄女和甥男甥女一定都长高了,也一定更讲究穿戴了。小芳该长成大姑娘了,这次她看到表姐的那几件几乎全新的衣服,还不知怎样高兴呢!
但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并没有许多人出来迎接我,只有二弟一人站在老屋前等我。开门后,屋内空空的。二弟领着我,把大提包放进当年老母亲住的那间空房里。二弟说,他们都搬进新居了。我这才发现,老村里冷冷清清的,原来村民们都住进了桐梓新苑。
桐梓新苑依山傍水,白墙黛瓦,绿荫掩映,几处小桥流水,几处花坛锦簇。家家庭院,户户门楼,小院内整齐地停放着农用机械和小型车辆。
二弟和老妹两家已发生蝶变。大侄儿从南方打工回乡创业,在政府扶持下成立农机服务站,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小侄儿,就是上次我回乡给他白球鞋的那个,已在乡镇中学当体育老师。外甥承包一片水域,他的茭白和菱藕远销日本和东南亚,还有小龙虾和马蹄鳖享誉上海滩。外甥跟其他养殖专业户不同,他很少到养殖现场忙活,往往在家里操作电脑,还真有点像“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呢。妹夫和老妹津津有味地说,他这叫“网上种植和养殖”,我还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唯颔首称赞而已。说到外甥女,那个曾穿上花衣不肯脱下的小芳,现在当了乡村游的导游员和村史展览馆的讲解员,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还能跟老外交流几句。她负责导游的那些景点,总是游人如织。
在回乡的几天里,不仅游览了外甥女导游的景点,还参观了农机的耕作,和大侄儿在收割机上合影,又访问了小侄儿那所乡村中学,和同行们探讨教育改革。这些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新农村的美妙。以往只是从报纸电视上看新闻,心里疑疑惑惑的,这回算是眼见为实了。不知不觉几天就过去了,不是家中来电话催,我还打算玩几天,真有点乐不思蜀呢。
在返程车上,我整理大一包小一包的土特产品时,突然想起那一大包旧衣物还丢在桐梓村老屋里呢,几天来自己竟把它忘记了,而他们两家也无人提起,我感到很奇怪。但我又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觉得那包旧衣物留在老房子里挺合适,就让它们一同走进村史展览馆吧。
稿件来源:
|
编辑: 徐连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