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克友

　　香椿是树中之王，香椿头则是菜中王后。

　　当风儿暖了，柳枝软了，香椿忙睁开闭了一冬的惺忪睡眼，逡巡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春风是贵客，一到便繁华”，风早已把春讯摆渡到人间大地，点沸的春情在广袤的田野肆意流淌。香椿树有点手忙脚乱，不按套路地释放着迎春的激情，凌空的枝桠萌发出翠绿的尖芽。没过几天，枝头枝尾便窜出三、四寸长的绿中含紫、紫中带红的两三片芽头，像刚出生的婴儿，绿的清新，紫的高雅，红的可人。远望椿树，仿佛一朵朵、一簇簇、一串串的火焰在树枝上燃烧，弥散着香甜，弥漫着盎然。

　　老屋的前面空场地里，有十几株主干粗直、枝桠穿空的香椿树，已经有些年纪了，只是椿树的树皮十分粗糙，像是干涸了许久的土地，裂纹密布。它们是父亲在世时亲手种下的。每到夏日，枝繁叶茂，浓阴匝地，成了鸟的天堂。父亲种香椿，看好香椿易生长木材好的优点。椿树易活易生长，它是给它一点阳光就灿烂的树种。不论是一马平川的肥沃田畴，还是乱石遍地的瘦瘠坡地，只要有一粒种子，在春风春雨的滋润下就会盎然生长。

　　父亲种下的香椿，每年春天来临时，那诱人的香椿头为我们清汤寡水的日子增添了香气。

　　临近中午，灶台里的柴火燃起来，映红的灶膛，映红了赖在灶台周围不离开的我的脸。母亲在灶台忙着为我们做香椿树头炒鸡蛋。烧开水，母亲将择净洗净的椿头在开水里焯下，捞起，沥干水分，切成碎末，倒入搅拌成糊状的鸡蛋汤里，又充分搅拌让椿头和鸡蛋糊融为一体。将香油倒入锅里，当锅里腾起蘑菇云一般烟雾时，迅速倒入鸡蛋糊，快速翻炒，不消几分钟，一盆色香味俱全的炒椿头就摆在我们的眼前。那色是青中夹黄，那味是香中有甜，那香不仅香了我们的鼻孔，而且香了周遭的空气。

　　吃香椿是在咀嚼春天的味道，又在领悟自然之理。

　　工作后校园里到处都是香椿树，这也许是缘分，为偏爱椿树头吃货的我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学校食堂师傅生起了熊熊烈火，将油煮沸，倒入放了切碎的椿头的鸡蛋面粉糊，油炸椿头。油炸椿头色泽金黄，油而不腻，滑而不齁，吃起来口舌生津，香气漫溢，食之如酒后微醺。

　　正月，一位过去的汪姓学生电话相邀，要我去他创办的椿头培育基地瞧瞧，我立刻驱车前往。椿树头培育基地位于河的一侧，十几个塑料大棚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蔚为壮观。在学生的引导下，我走进其中一个大棚，只见无数棵酒杯粗的椿树苗整齐划一的竖立着，像一队队忠于职守的士兵。枝头苞如蓓蕾，赭红似火，形如花朵，在燃烧，在汹涌，在舞蹈。据学生介绍，气温下降时，大棚内要用炭火升温，温度白天控制在20-25℃。一般20天后，香椿即可发芽，25-30天即可采摘上市。基地采取“公司+基地+农户”的经营管理模式，政府组织引导，基地示范带头，做到社会、经济效益的最大化。该基地已带动周边贫困户增收，解决当地不少农民就业。

　　“香椿头销路怎样？”

　　“我们加工生产的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产品，通过电商平台，网上直播，产品已蜚声在外，供不应求，远销大江南北。”学生笑了，笑声中浸透满满的自信和喜悦。我没有想到，那长在树上的绿色菜蔬，居然成了助力乡村振兴的致富菜，富了农民腰包，红了乡村旅游，成为农户经济增收的新亮点。。

　　中午，一大桌以椿树头为主要食材的椿树宴，让我眼花缭乱，不知从哪盘动手。香喷的气味包裹着我，我仿佛成了“香人”。

　　前几日，有人打电话问我老屋旁的椿树卖不卖，我不假思索一口回绝。椿树是父亲栽的，留下父亲栽的树，就留下一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