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耕,农村最需要的是劳力。劳力是那时农村干犁田耙地等重农活男人的代名词。我们村百余亩的田地上,唯一一个会犁田耙地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村里人都说她抵得上一个劳力。
耕种过的田地需要犁一遍,播种前要用耙把翻过的土整平。犁的底部是厚重的刀刃,耙有一排铁齿,犁耙估计都有近百斤。每次母亲扛着犁耙走向田间的步伐都那么急促沉稳,在那些大工具下面,中等身材的她依旧显得纤细弱小。
母亲与劳力们喊一样的号子,指挥着牛拉动犁耙前行。她的脸上坚毅执着,声音比平时更洪亮有力。在我们看来,只有男人们才有力量指挥着牛控制那些“大家伙”。家里人都劝她请人帮忙,可是母亲坚持自己做这些事情。她说,这些事很辛苦,不能麻烦别人。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犁在她的控制下前行,土便一股股地翻上来。站在耙上的她也越来越稳健,虽然满身是泥,却颇有英姿飒爽的感觉。久而久之,母亲会犁田耙地传为了佳话,也获得了“劳力”的称号。
农村很需要像母亲这样能干农活的劳力,特别在“双抢”时。“双抢”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家家达成默契相互协作,今天主攻你家田,明天主攻他家田,共同抢收抢种。村里能干农活的都要下田,各司其职。通常女人们割稻,刚开始还能并驾齐驱,时间一长,便拉开了距离,各自为战了。大家你追我赶,偶尔会抬起头望上一眼前方,便又弯下腰继续朝前赶。母亲手法快,镰刀起,稻秆倒,一把把均匀整齐的稻秆就排在了她身后,母亲割稻似乎是惯性的挥动,根本看不清镰刀。
那时,需要人力将稻谷摔打在桶内。那是一个半人高的四方形木桶,空间可容纳七八个小孩在里面玩。一个打稻桶可容4个劳力打稻。劳力们这时是最显威力的时候,他们双手攥住稻把子,走到稻桶前,高举过头,重重地猛摔三四下,翻过来再三四下,手里就只剩光秃秃的稻草了。“砰砰”的打稻声震荡着田野,桶里稻谷在不断增加,一旁稻草越堆越高,打稻桶随着他们“一二三”的号子往前移,这是一个考验力量、体能和技巧的活。母亲有时也在这支队伍里,整个田野间,唯有母亲能与男劳力们并肩作战。
我家门前有一口大池塘,塘里有条错落有致的洗衣石。那时没有自来水洗衣服,池塘就成了洗衣宝地,洗衣石显得尤为重要。池塘的水位是随着天气变化而升降的,每逢雨季来临,那些石头一次又一次地被淹没,必须重新垒造,才可以洗衣。母亲有时找来新的大石头,有时用钉耙、铁锹等工具将石头一块块地敲上来,再用手进行垒造,造好后自己站在上面试了又试,看是否稳当。每次出现新的洗衣石,大家都知道是母亲垒的。
无论水涨水落,这些洗衣石都需不断调整才方便洗衣,别的女人似乎都对那些重重的石头无可奈何,垒造洗衣石的任务就成了母亲的工作。不知不觉,池塘里就出现了那样长长一条错落有致的、稳稳当当的洗衣石,可以好几个人同时洗衣,任凭大家在上面搓洗捶打。洗衣的女人们边洗边称赞:“这块石头铺得真好用。”她们有时遇上母亲会说一些感谢的话,母亲总是笑笑,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如今,每每看到母亲与父亲在部队的合影时,如同在看影片。照片上的女人梳着两个经典的麻花辫,弯弯的眉毛下,眼睛明亮有神,端庄清秀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如丁香花开,无论如何与犁田耙地满身泥巴的母亲联系不起来。那时,军人父亲在远方守望着和平,军嫂母亲不仅独自扛起了犁耙、扛起了这个家,还将满腔热忱洒给了身边的每一个人。程香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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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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