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

　　邻居刘叔叔是位农民，奔六的人了，他二十来岁时就有个愿望，家里有间书房就好了。

　　刘叔叔希望有间书房，是因为他从小就爱看书。刚认得几个字，就喜欢看连环画，《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不知翻过多少遍，尽管连环画上的字认不全，意思也不全明白，可他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刘叔叔还喜欢买书和藏书。“听我公公说，家里那时连买盒火柴都要算计，根本没钱买书，可老刘有办法，更有干劲。山上有蘑菇时，他一下雨就到了山上；田里有田螺时，他天蒙蒙亮就下了田；沟里有黄鳝出没时，他挨着洞穴摸，好几次没摸到黄鳝，却摸到了蛇。他把卖蘑菇、田螺和黄鳝的钱，加上平时网虾钓鱼卖的钱，一部分交给家里，一部分买了连环画。”刘叔叔的妻子宋阿姨一谈起刘叔叔看书的事就想笑，“老刘刚上小学五年级，就自认为是文化人啦，看起了‘大部头’，买起了‘大部头’，桌上满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杨家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小说。”宋阿姨又笑道，“他翻书时喜欢用手指着蘸着口水，那样真不卫生，可我怎么说也没用。”

　　初中毕业时，刘叔叔数了一下，他收藏的连环画有一百六十多本，大部头的小说有四十多本。那些书都放在一张桌子上，他怕书上落满灰尘，不便保存，就从邻居刘老师家要来一大摞旧报纸，将报纸盖在书上。

　　刘老师家有件木置的书柜，书柜还有玻璃。刘叔叔心想自己要有那么个书柜就好了。他把想法与父亲说了，父亲说，现在已分田到户，你是农民，把庄稼种好是本分，另外要把心思用在讨老婆上。刘叔叔觉得父亲的话在理，就按父亲的要求做。

　　过了几年，刘叔叔的身子硬朗了，感觉浑身有股蛮劲，就进山扛树。扛树全靠走，来回要走四五十公里，累得哼哧哼哧，实在走不动了，就吃点米粉、喝点山沟里的泉水，翻翻随身带的连环画，或在路边打个盹。连续六次进山，他用扛回的树添置了床、大衣橱和桌椅，用下脚料顺便打了个书柜。

　　给书安“家”那天，刘叔叔打了半斤烧酒，称了一斤猪肉。他不会喝酒，喝了二两就醉了，摇摇晃晃中，他摸着书柜，闻着书香，趴在书柜边的小桌子上睡着了。

　　家里的书越来越多，刘叔叔想将家中的柴房改造成书房。“村里老先生家都没有书房，你个毛头小伙开什么玩笑，出什么洋相？”听父亲这么一说，他不吭气了。

　　“媒人第一次到我家，就说起老刘的书柜，我听着挺新鲜。我父亲对我说，年轻人爱看书是好事，小刘将来肯定有出息。就这样我被老刘‘骗’到了家。”宋阿姨说到这又笑起来，“结婚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他有什么出息，不过，‘老毛病’不改，还是喜欢看书和买书，又买了个书柜，还是放不下那么多书。”

　　父亲去世后，刘叔叔想将家里一间空房子改造成书房，可宋阿姨不同意，她将农具全放到那间空房里，她也振振有词，农具放到外面日晒雨淋容易坏。刘叔叔认为宋阿姨的话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今年年初，刘叔叔和宋阿姨随儿子进城住。

　　儿子家的房子比较宽敞，有间八九平方的小房子，儿子想做储藏室，刘叔叔提出，能不能多做点柜子，兼做他的书房，儿子欣然同意，于是靠着一面墙，全做了书柜，还买了书桌和老板椅。儿子说，书房就要像个书房的样子，他要买文房四宝，挂几幅字画，刘叔叔说那倒不必，有放大镜和台灯就行。

　　“都这个年纪了，我希望他动起来，不希望他再那么沉迷于看书，搬家时，我想将不少发黄或是卷角的书扔掉，可他一本也舍不得扔，扔起旧衣服和旧家具、旧农具，倒挺爽快，为此，我真的和他吵了一架。”宋阿姨还有些生气地说道。

　　“以前干活累了，翻翻那些书我就感觉特别放松，现在，点支烟，泡杯茶，看看以前的书，就很容易想起那个岁月，快活似神仙，这不也是养生吗？”刘叔叔拿着一本已发黄的《青春之歌》，“再说，蛇有蛇道，鳖有鳖道。养生不光有动，也有静。”
　宋阿姨说刘叔叔是“泥腿子”冒充大教授，刘叔叔笑眯眯地看着宋阿姨，他突然有个想法，怎么带着宋阿姨和他一起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