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年少时,就一次次梦想离开商洛山,有一段时间在放羊的时候,我把羊绑在某棵树上,然后顺山势向上攀援,努力爬上山的最高处,几乎天天如此,攀援一座又一座山,为的是能够遥望远方,能够看到大山以外的世界。但难过的是,我始终看到的依然是那山还比这山高。
一次次遥望,一次次失望,直到17岁那年终于走出了秦岭,来到了西域大漠,又钻进了天山深处,但部队驻守的地方是戈壁大漠,一望无际。再再后来,做编辑,搞创作,南来北往,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是在路上。心里就想,今生我大概只能是个行者了。
人在新疆,恍惚间四十余年,无论行走在南疆或北疆,都会有一种震撼。新疆人说,不到新疆,就不知道祖国的辽阔。在辽阔的巩乃斯草原,当我骑在一匹膘肥体壮的伊犁黑骏马上的时候,我便体会到了成吉思汗大帝当年信马由缰时的那种豪迈!
亦曾数次行进在中国乃至世界上最长的南疆沙漠公路上,行走在沙漠公路上我就渴望看到有车同行有人同行,当然,戈壁滩有的是四脚蛇、蜥蜴甚至黄羊、野兔,但他们目标太小太小了,坐在撒了野的汽车上,你根本没办法与它们对视,只有偶尔戈壁出现和你屁股下一样撒野的汽车时,你才能感觉到什么是运动什么才生动什么能让你激动!
喀什噶尔的风情独特而有趣。麦西来甫、刀郎这些民族瑰宝,让旅者无不叫绝。在喀什广场,我曾遇见一位白胡子老汉。他竟然把自己用树枝做成的拐杖当作热瓦甫来弹奏,拐杖的手柄处还系有一根装饰的红线绳。那个夕阳斜照的午后,我从毛泽东高大魁梧的塑像前路过,看到老者正眯缝着一双眼睛,手里的拐杖那会儿便成了他最喜爱的热瓦甫,尽管没有琴弦,但这并不影响他如醉如痴地弹奏,不影响他如醉如痴地歌唱。看他一贯之的神情,分明已臻妙境。他不神秘,本当高贵;他不晦涩,自应深刻;他不浅薄,显然易懂。那是人类最纯洁最迷人的一种独唱。
坦白地说,我也喜欢这种通俗的、纯粹的演唱和节奏,这种不羁的姿态,显示出智者的尊严,既有大气的潇洒,也有跳跃的生动。在老者那种忘我的境界里,在那种绝对原始、绝对美妙的弹唱声中,我的大脑突然有一种被洗净、被过滤的感觉。我那思想的大地,生长了碧绿的植物和芳香四溢的花儿,而我思想的天空,漂浮的是生动的风和极具灵性的雨,它们使我的脑海在那时那刻一下子清澈起来,心绪祥和,思想犹如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轻松、自然、美好,进入到一个理想的境界,满目皆是鲜活鲜灵的景致,令人耳目一新。那撼人心魄的倾诉,使人留连其中,自适云尔。
数年前,旅居罗马的华人画家、我的好友周先生很真诚地给我说,你还是来罗马吧!来了就住在我这儿,我家有菜园,有花园,还有一个鱼塘。假若你愿意,我们就一起种菜,弄花,喂鱼,乐哉悠哉。除此,你还可以在这儿搞你的创作,我画我的画,累了我们可以品茗聊天儿,要不就带你去参观文艺复兴时期那些西方大师们的艺术作品,如何?当然,这主意无可挑剔。扯远了,还是回到话题。
常有朋友问我,你拉个箱子,海北天南地跑,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不觉得累么?还说,年龄可不饶人啊!能跑得动吗?我就笑着回他,咱心里舒坦得很!
我这么说,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在敷衍人,人在旅途,感觉超好。总觉得这个世界既陌生又亲近。尽管没有人正视你,但那有什么呢?如果把人比作水,你其实只是那沧海一粟,唯有与别人汇集一起,才可能成为江、河、湖、海。也许正是因为你的普通,你在向别人微笑时,才能得到回笑。想想,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儿啊!假如这个世界人人都能给你周围的人露出微笑,人世间一切都会是最美好的!微笑如花,开在每个人的脸上,胜却千言万语、万语千言。
跟别人的不同之处,我是个写字匠。有人纠正我说,你是个作家。我反驳,应该是坐家,是坐在家里手敲电脑,在汉语言文字中边想边行走。具体来说是做些读或写事儿。读,是静静的欣赏文字,譬如读季羡林、张中行、巴金、杨绛,等等;我就喜欢在他们的文字中了解中国语言文字的神奇和博大。他们不愧为中国文学顶尖级大师,读他们的文字,让我浮躁的心得以安静下来,享受生命乐趣,这应是一种尊重,一种心态,一种真诚,及至坦然、幸福的感觉。
当然,我也会尽力地去写,今生最难忘的是,2016—2017年间,在南疆喀什一个名叫曲云其的维吾尔族村庄,虽说这个村庄距离现代都市生活有些遥不可及,但村庄民风淳朴,关键是我能有幸和那些淳朴的维吾尔族同胞生活在一起。在那儿,我的心情超好,可以静看天上云卷云舒,看地上花开花落,让心灵自然纯净。贾永红
稿件来源: 安庆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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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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