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小河里生活着一群鱼，它们自得其乐，或顺水而下，或逆水而上，或栖息在水草间，望着蓝天白云遐想……河边的小树林生活着一群鸟，它们自得其乐，用歌声叫醒每个早晨，再沿着水面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就去田野捉虫……

　　有时候小河里不太平，会发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米虾的恶性事件。

　　有时候小树林也不太平，会发生蛇偷鸟蛋、大鸟欺凌小鸟的恶性事件。

　　还有的时候，会发生鸟儿一头扎入小河里，去捕捉鱼儿为食物的恶性事件。

　　但这些事件都是极个别的，这儿也还算得上是个宁静祥和的世界。

　　麻雀小灰有点瘸脚，它常去河边饮水，没有鱼儿笑话过它。有天早晨它贴着水面飞翔，诚心问候那些善良的鱼儿，有一条小鱼跃出水面，凌空翻身，又一头扎入水中，算是对它问候的答复。小灰感动不已。从此，小灰常常在水面上巡回，希望再见到这条小鱼。有天小灰终于发现了小鱼，就兴奋地喊它，但它吓得赶紧躲进水草丛里。

　　小灰问：“你怎么啦？有大鱼要吃你吗？”小鱼却反问：“你干吗要吃我？”“我才不会吃你呢。”小灰笑道，“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你有朋友吗？”

　　小鱼没有朋友，摇摇头。小灰说：“我也没有朋友。”“你要是怕我吃你，你就躲在这丛水草里，和我说说话行吗？”小灰问。

　　小鱼点点头。小灰问小鱼：“你叫什么？”小鱼说：“小白。”小灰羡慕小白，它说生活在水里多惬意呀，都不用吃力地拍翅膀飞，就有吃有喝的。小白才羡慕小灰呢，天空那么大，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做鸟多自由呀。小白说它要是天上的一朵云就好了。小灰指指天空的白云，问小白：“你觉得它最轻松吗？”小白说是的。小灰说：“但它也是世上最沉重的东西。”它又指指白云投在小河里的影子说，“你看，它都沉到了水底。”小白说：“你真会说话，那你怎么还想做条鱼呢？”小灰说：“这样，我就有朋友了。”

　　每天这个时候，小灰就来河边，和水草丛里的小白聊天，天南地北地海聊一通，就觉得这一天过得很充实。小白也是。为了和小灰聊天，为了不让小灰等，它几乎就生活在水草丛附近。因为小灰飞来的速度很快。而它游水就慢多了，单凭这一点，它也想做一只鸟。

　　小灰和小白成为朋友的事情，在小树林里传开了，是只鸟都笑话小灰，想吃鱼就赶紧下手呗，用得着这么磨磨蹭蹭吗？至于小灰所说的交朋友，它们才不信，有谁听说过鸟与鱼成为朋友的吗？无独有偶，此事也在鱼群里传开了，大鱼小鱼都说小白缺心眼，与虎谋皮会有啥好结果呀。它们所说的“与虎谋皮”是指小灰送给它的礼物：小灰从田野里捉来虫，舍不得自己吃，送给小白吃。

　　小灰捉到虫就非常开心，嘟地飞来小河，在水面上盘旋，见到小白就把虫掉到水上，见到小白嗖地一口吃下去，它就快活地盘旋数圈，让小白等着它，又飞去田野捉虫了。小灰和小白有个共同的梦想，就是希望小白快快长大，它们结伴去旅行。它们都没有见过大海，想看看大海是个啥样子。为了这个梦想，小灰拼命地给它捉虫。

　　于是，小灰在鸟群里更加孤单了，小白在鱼群里也更加孤单了。

　　但它们无所谓，只要有对方，就心满意足了。

　　作为一只鸟，小灰懂得鱼儿的快乐和痛苦；作为一条鱼，小白懂得鸟儿的快乐和痛苦。

　　它们打破了鸟不懂鱼、鱼不懂鸟的自然定律。

　　残酷的夏天来临了，小河里水越来越少；鱼群开始迁徙，日夜往下游的大河里赶路。小灰也离开了小树林，陪着小白一起逃难。对于它们而言，逃难也是快乐的。这本来就是它们计划的一部分，先去大河生活一段时间，然后再去寻找大海。但小河很长，河水越来越少，越来越烫。有天，小白疲倦地躺在水中，对小灰说：“有一天万一我不行了，你就吃了我，带我一起去看大海。”小灰拼命摇头道：“你不会有事的，我要你活着，一起去看大海。”

　　小灰和小白都不明白，为什么离大河越来越近，小河水却越来越少，几近干枯，水烫到令小白无法呼吸。烈日当空，小河里浮满了鱼的尸体，小白奄奄一息，朝天翻着白肚，求小灰：“快……快……”小灰忍着泪，用嘴轻轻地含住小白，迅速飞离小河。它不知该如何是好？附近只有一棵不大的树，小灰在火烧般的天空中径直飞到树上，又落到有树荫的地上。即便有树荫，地上也火烧火燎的；小灰用翅膀托住小白的身体，眼泪止不住滴到它嘴上。小白用最后一点力气笑道：“你的眼泪怎么是咸的，我们到大海了吗？”小灰哽噎道：“嗯，到了。”
　小灰含着小白的尸体拼命地向东方飞去。第二天，小白被晒成了鱼干。第七天，小灰从天空中一头坠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小灰和小白双双死在向往大海的途中，没有人知道饿死的麻雀为何嘴上叼着小鱼，却没有吃下去。更没有人知道它们叫小灰和小白，是一对至死不渝的好朋友。许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