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之前，母亲一直三班倒。虽然车间订了好几份报纸，由于工作忙，很少看。反而到了退休之后，以往没有读报习惯的她，却订了一份报纸，而且一订就是20多年。

　　“小廖是我徒弟，她现在在送报纸，我怎么也要支持一下。”这是母亲最初的订报动机。

　　那时的报纸很厚，母亲花一整天都读不完。她节约了一辈子，总觉得既然花了钱，就得读完所有的文字，不然就吃亏了。所以连中缝的寻人、征婚、招聘、失物招领都要看一遍。而且遇到生僻字，一定会去翻《新华字典》。许多年积累下来，她比我这个常年写作的人，认字还多。提笔忘字这类事，在她身上不可能发生。

　　小廖在报社发行站干了大约10年，后来光荣退休了。我以为母亲就此不会再订报了，不料她不仅一直续订，还加了一份杂志。

　　近两年，许多像母亲一样常年订报的老人，渐渐不看报了。他们学会了用智能手机，便也和年轻人一样整天刷自媒体。母亲却依然相信纸媒，因为她身边那些老伙伴，经常不自知地经历着传谣，过几天再辟谣的过程。许多自媒体内容制作粗糙，内容不够严谨，有的甚至成了谣言的集散地。长期沉浸其中，很容易出口病句，提笔错字。

　　我每星期都会去看望母亲。每回见面，母亲都会告诉我一些新闻，都是报上读来的。其实很多分享的新闻内容我早就知道，却依然装作不知，耐心听她讲完。大约10年前，母亲就查出脑萎缩。那时我们非常担心她很快会老年痴呆，然而直到如今，她的思维、语言表达能力都很正常。虽然记忆力有所衰退，毕竟已是85岁老人，这很正常。分析她脑萎缩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原因，和长期读报并复述大抵相关。

　　这期间，我也渐渐领会，有时候倾听是最有效的尽孝。我二哥脾气不好，每每听母亲复述旧闻，而且一件事说几遍，便会抱怨“烦死了！”所幸大哥和我一样，有足够的耐心，不时地像于谦给郭德纲捧哏，搭几句腔“是吗？”“可不！”“怎么会呢？”短短几句，能让母亲有兴趣接着说下去。在叙述中，锻炼记忆、思维、语言表达能力。

　　这个月，又换了一个送报员。母亲也续订了明年的报纸，她已成了楼栋里的订报“钉子户”。我们很支持她，阅读报刊也是一种养生，而且比保健品、药物性价比高得多，且无一点副作用。-文/朱辉